萧婵两眼睁得圆彪彪的,捧着那方圆四寸的玉玺蹲下身去,与戚扬生齐平,问道:“你从哪儿得到这个的?”
“我从地里挖出来的。”戚扬生摸着玉玺上的小鳞角,“终于有主了。”
暂且搁下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萧婵又问:“你可将此事告诉过别人?”
“没有。”戚扬生抬首一看天色,跑开了几步,朝萧婵这边挥了挥手,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村了,贵人有缘再见。”
戚扬生和个猴儿似的一窜就到了十武开外,萧婵胡乱把玉玺袖进袖中,朝着霍戟跺足迭声:“霍将军霍将军霍将军你过来。”
霍戟以为出了什么岔子,一个闪步到喊声之处。萧婵指着一蹦一跳远去的戚扬生,道:“帮我劈晕他,快点。”
想到他杀虎之事,力气过人,萧婵又道:“轻一些,我要活的。”
霍戟立起了一掌转步去追,戚扬生觉得脑后声音乱糟糟的,然后脖颈一吃痛,四肢绵绵若柳,昏了过去。
霍戟拎起他的衣襟,带到了萧婵的面前。萧婵伸出一指探了探鼻息,尚在,也不做解释,只道:“将他带回姑臧。”
众人两下里好奇,黄毛小子送了夫人什么,夫人为何要强行将黄毛小子带走?
不过萧婵不说,他们也不敢过问,就在心里不住不住猜疑疑惑。
一路上萧婵都揣着玉玺,神色病病怏怏的,没想到,天下豪强苦寻的传国玉玺,就这么落在她手中。
是真是假她都不知道,但如果是真的,她该交给谁呢?
一行人在金乌西坠之前赶到了姑臧。
萧婵匆匆递了缄封严密的信给霍戟,说一定要交到曹淮安手中。
霍戟接过信,点了百名将士去了幽州。
当然,其实去的是益州。
曹淮安去了荆州之后,又往西边的益州去了。
霍戟在就道之前,姚三笙把他拦下,道:“手给我。”
霍戟把滴脓的手袖进宽袖里,不愿伸出来。
“打虎英雄,这一日下来不觉得头目眩晕,四肢怠惰吗?”姚三笙走上前去摸上他的额头,果然在拂拂发热。
被虎抓伤可不同于被家畜抓伤,她早就看霍戟不对劲了,他本身面颜紫色还透着亮,现在是透着黑红,脚下不稳,说话虚弱,是伤口恶化,致了发热。
抓过霍戟的手一看,伤口青黄水流,姚三笙十分无奈,拿出浆水一点点冲净伤处,道:“唉,医者真是容易心软,这骨节分明的手长在霍将军这里,太委屈,太可惜,太可怜。”
冰凉的浆水碰到伤处,生起一股烫感,烫到了耳后根去了,霍戟缩拳,正好把姚三笙的几根指头纳进掌里。
姚三笙的手不似别的女子那般若无骨,腻滑如丝,她十指有皴皮,一路上都在挖些各型各色的草,故而甲缝里藏着些泥土。
伤处冲净,姚三笙取出碾好的药敷了上去,“我那日给你的药,一日敷上两回,这几日莫要沾水,也不要动这只手了。”
“知道了。”霍戟淡不济回道,“谢谢。”
姚三笙目瞪口呆,竟然能从他口中吐出感谢之辞,一定是她耳岔了。
萧婵把小寺村的事情与吕舟提了一下。吕舟次日就挈着姚三笙去了村子。
得了玉玺之后,萧婵整日魂不守舍的,思前想后理不出一点头绪,噩梦又烦扰,弄得她寝食皆废。
她把那颗玉玺藏在了榻底下,时不时就猫腰看一眼,半夜醒来也要看一眼。
这件事情,她只告诉了缳娘,没有告诉宛童。宛童的性子与她匹似,稍不注意就会说溜嘴。
缳娘虽在宫中待了数年,可玉玺这种东西,可从未见过,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两人日夜倒替守着玉玺,冥思苦想,想着这玉玺到底是真是假。
戚扬生寡瘦,浑身就只有一把松弛的骨头,被霍戟不轻不重的劈了一掌,昏了整整七日。他醒时两眼漆黑,不管屋子里可否有人,张嘴就道:“我怎么在这里?这是哪里?”
屋里没人,屋外有人。
“那日你晕了,夫人将你带回来了。”方仁听到声响,端着碗热腾腾的小粥进来。
戚扬生闻到香味,饥肠辘辘,一骨碌的就跳下榻,劈手夺了粥,像喝水一样咕噜咕噜的就咽进肚子里。
才出锅的粥啊,他不觉得烫吗?方仁心里念了念,才说道:“我家夫人给你在府上寻了个差事儿,就每日溜溜夫人的爱犬和给两只鹦鹉喂食。差事简单,你可莫出现差池,惹得夫人伤心,君上可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虽说近来君上不在府中。”
听了大半日,戚扬生还是绕在“夫人”二字出不来了,他岔断方仁的话,问道:“你左一句夫人,右一句夫人,所以你家夫人到底是谁?”
方仁回道:“哦,你大抵是不知,我家夫人是凉侯之妻,江陵侯之女。”
“你说的可是那个年纪轻轻,却生得貌美如花的贵人?”戚扬生脑子里都是萧婵的模样。
方仁有些活络的回道:“嗯……是吧。”
貌美如花一词放在萧婵身上未免太俗气,花哪及她半分,萧婵的容貌应当是比花而花羞惭,比玉而玉黯淡,。
戚扬生目瞪口呆,道:“真当是贵中之贵啊……我想见见这位夫人。”
方仁拚掌一呼,转身就走,口中念道:“啊,我都忘了,夫人说你醒了之后要我带你去见她来着。”
走到一半,松头日脑的方仁转了道弯,又是拚掌一呼。
得了,戚扬生忘记捎上了。
……
戚扬生被方仁领到厅堂,等了一忽儿,只见一个穿着生色的衣裳女子,后头从一位老媪,两相悠悠走来。
女子屏退了所有人,开口就道:“你终于醒了。”
萧婵在小寺村穿着素色布衣,如今略施淡妆,衣物扈扈,宛若仙子下凡。
戚扬生垂头疾避在柱后,小脸儿泌着羞色,只把两眼潜目着。
柱子比戚扬生还瘦些,根本遮不住他,大半的身躯露在外头。如此反应,把萧婵逗笑了,一笑口角晕浅涡。
“你怎么见我就躲?我又不是坏人,你过来,有话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