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婵扶筇行走,从头至踝的重力都压在一足上,她走得满额是汗,粉黛浸淫。去完了兔苑,萧婵忽然兴致阑珊,到亭里松弛了脚,跽坐在菀席上不愿再走。
“我累了,从这儿往前走上两百来武有一座荷花池,你自己去看看吧。”
这座荷花池,便是险些被萧安谷填了的池子。
到了夏日荷花池是纳凉的佳地。萧婵畏热,未于归之前,她每日食了朝食,就去看看浮上水面争相唼喋的鱼儿消食,消食讫了就到池边的亭里看书。
书不好看,也不有趣。
好看的是池中吐绿的荷叶与坼开的荷花,有趣的是肥鱼穿荷影,蜻蜓立花蕊。
但是冬日的当儿,池子成冰,去了徒增一份寒气而已。萧婵想打发曹淮安,曹淮安却不动,回道:“大冬日的,池子未解冻,万物未醒绽,无物可赏。”
萧婵闻言微微地向上瞟一眼,曹淮安笑模笑样盯着自己,两眼将她望穿似的。萧婵无语沉吟,绦霞飞颊,过了一会才嗔道:“爱去不去,谁管你呢。”
“不去,在这儿陪你一起歇息。”曹淮安道。
亭上挂了绣帘,帘尾被风吹得打了绺。风丝丝吹进亭内,萧婵正对风口,风劈面打到头来,打得眼儿都睁不开。
曹淮安移步到她面前,以身阻挡冽风。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感觉,曹淮安想不定,亦坐到面前的菀席上。
两人对膝而坐,鼻息互洒,目光相聚。
萧婵坐不安,一双盈眸四下乱瞟,刚好瞟到他下颌上的伤,像被鹰爪抓出来的痕。
殷红的爪痕在他黝黑的皮儿上却更加鲜明了,萧婵舒开指看了看,不禁叹了一口寡气,食指上的甲竟折断了一半。
她气力也是十足的。
入肉的抓挝曹淮安没觉得有多疼,比起刀箭伤,这种破皮伤只是挠痒痒,确实如此,他现在觉得喉间有蚂蚁破土的痒觉。
曹淮安想喝水解痒,手边没有水,他轻咳了几声,不期血腥的味又来了,吞了一口津唾,腥味不淡转浓。
想来是中毒箭之后未饮善后之药,又朝夕不休息往荆州来,精气日亏,故触发了伤疾。
咳声闷闷的,萧婵觑着眼前的人,颧红面青,状若遘疾,于是问:“你怎么了?”
口里全是血,曹淮安不敢开口说话,只是摇头而已。萧婵狐疑的看着,给他把了脉,脉细如丝线,按而不鼓,宋先生说过,这是血虚气亏之症。
曹淮安玩忽自己的身子,萧婵忽然有些生气了,圆睁两眼,狠狠打了他的手发气,道:“曹淮安你想死的话先把绝婚书写了,我不会为你守寡的。”
萧婵说完就被他抱进怀里。
月有山河影,帘有缠绵象。
两人偎抱着,远远看来,只依稀是两个缠绵的影。
“不想死。”曹淮安低低说道,“不舍得。”
曹淮安想多说几个字,但喉里藏着刀剑,说一个字,就痛上一分。萧婵左脸颊贴在他胸口上,嗡声说道:“我腿疼走不动,你自己去找医匠吧。”
曹淮安摇摇欲坠地起身,脚踩浮云般走了几步。萧婵喊住他,板着脸将笻丢了过去,力气控摄得当,正落他脚前。
曹淮安知意,弯腰拾起来还强启嘴唇道了一句谢才扶筇离去。
盯着远去的背影,萧婵骂道:“有病。”
曹淮安拿走了萧婵的筇,还念她腿疼行不回来,途中碰到的第一个人是缳娘,他便将萧婵的情况告知。
曹淮安没多大的事,就是噀了几口血,医匠给他抓了三帖不同的药,嘱咐按序而饮,不日则可起疾。连饮了三日,如医匠所言,他气色恢复如常。
萧婵心里犯嘀咕:身子真好。
萧婵每日至少都会来看曹淮安一回,看到曹淮安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就来气,气得说话都含讽:“君家这般有能耐,何必吃药!”
“婵儿什么时候才肯叫我一声夫君呢?”曹淮安把纤纤玉指牵过,放在自己的掌上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