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上,曹淮安唤来吕舟给萧婵察脉。
吕舟放下肩上的箱囊,往榻上瞟了几眼当作望诊,见榻中人腮赤唇燥,鼻额涔汗,不是常人面色。
细白的手腕上搭着一方软帕,吕舟闭目,二指往上一切,脉于表层,若有若无,头定尾摆,他心中有了定数,但还是问诊了一番:“近日如何?”
这话问的是曹淮安。
曹淮安看着鞋履上的泪渍,回道:“近日她少气懒言,易做噩梦。”
“并无大碍,只是有烦事索心,心神有些不宁,只要放宽心即可。”吕舟收回手,开了一副安神汤剂。
汤剂熬成,曹淮安亲尝了一口,粘皮著骨地虑此汤剂过苦过涩,她不愿饮,又把吕舟寻来,要他另开一剂。
吕舟暗笑他心细如妇人,加些橘红与冰糖从权,没有另开汤剂。
曹淮安复亲尝一口,苦涩不再,香津津的与甜汤同然,他这才放吕舟离开。
汤剂该趁温服用,曹淮安轻轻唤起榻上酣睡的人。
萧婵睁开迷迷的倦眼,透过幔帐,看到在帐前来往的人影,有气无力的说:“我还想睡……”
她困得眼皮与嘴脸都是强睁强启,吐出四个字,后面只有几段囔鼻的声音。
“吃些东西再睡,我听见你肚子在咕咕叫。”
曹淮安强行将萧婵扶起来,拿过绣枕戗在她背后,半哄带骗,把汤剂喂入。腹中只有水并不解饥,他用鲜蜜饵和着温水调成稠糊糊的东西,如喂断奶婴儿,一口一口啖之。
再次醒来,萧婵只身在寝室,揭起幔帐,榻头不知何时置了一张直足几,上头摆着三小盆盛开的菊花,一盏豆形薰炉里烧着淡淡的苏合香。
上荨的白烟似雾,一丝一缕的绕在花瓣之间,萧婵嗅着这些香,早间的噩梦渺如隔世。摸了一把时时蠕动作响的肚子,又从窗牗的绮疏里看到了西坠的日头,她恍惚自己失睡至下晡时,怪不得肚子宽空作响。
身上的衣服焕新,肤滑如羊脂,满身清香馥馥。
想是缳娘帮她洗了身子还擦上了香沤润肌。
腿心酸胀灼热不减,好像那根东西才在里头穿梭过,萧婵口中哎呀一声,在榻里打滚。
忽然,一阵弹指声打断了她的打滚。
萧婵直起腰身,凝神揣摩门纱上攒动的黑影。
圆混混的发髻并不是宛童,定然也不是缳娘。
缳娘与宛童弹指四声而止,不缓不急,就怕吵醒睡梦中的她。
此时屋外的人弹指六声,一声急过一声,即使睡得沉,也会被吓醒。
弹指声骤停,可人影未去。
萧婵披衣起身,正觅履间,传来了缳娘说话声:“翁主既然未回应,便是未醒,汝为何这般急躁?”
被问话的婢子神色有异,忙屈双膝,刁刁骚骚的回道:“君上让我送来吃食。奴恐放凉了,少君会食了会腹坏。”
缳娘不绰着她的话,反问道:“我看你面生,你叫什么名字?”
缳娘在远处看了许久,见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婢女在檐下鬼鬼祟祟的,心苗藏事,叩门六声,见门不启,别有肺肠,隐隐有阑闯之意。
“我叫荷花,不久前才来府上的。”
名叫荷花的婢女仍是屈膝。
缳娘眉宇生惑,看了看她手上端着的盘子。盘中的食物色香味三桩,是曹淮安吩咐方仁做的冰糖肉窜,她暂时压下疑惑,道:“翁主劳累未醒,你将东西交给我罢。”
荷花不敢有言,交过手上的端盘,步子晃晃,踉跄而走。
静等了顷刻,萧婵琢磨那个叫荷花的婢女已经远去才出声:“缳娘——”
缳娘闻声推门而入,笑说:“我就知道翁主醒着。”
闻到香甜味,萧婵食欲大增,端盘上的东西是她嘴里念叨,心里挂念的冰糖肉串。
这些小事曹淮安竟记在心上,她喜上眉梢,立刻跣足下榻,小跑过去,眨着慧黠的眸子望着那盘晶莹的肉窜流涎,说:“缳娘,我想吃。”
冰糖肉窜,就是在肉上裹上一层饴糖,吃起来甜丝丝,自小她就爱吃。
萧婵没有记起晨间被强行喂食的事,她只觉得腹空了几近一日,睡梦中都是饥肠辘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