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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苏念已经离开了。
天气阴阴的,空气里弥漫着海水淡腥的气味,象牙色的窗纱微微晃着,映得卧室里光影暗淡。
整座屋子安静得像一张有纵深的照片,温柔一个人躺了很久,才慢吞吞地爬起来,下楼吃东西。
温柔拿了个冰袋敷脸,桌子上有一人份的早餐,双煎蛋、微波炉加热的三明治和一大杯柳橙汁。
大概是苏念自己弄饭吃,随手给他留了一份,现在已经凉透了。
温柔站着吃了几口,苏念厨艺不太好,把鸡蛋煎糊了。
餐厅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温柔抬头可以看见郁郁葱葱的林稍,再远一点是灰蓝色的海面,天上的云层像鲸鱼肚皮一样呈现出灰白的纹路。
这栋别墅位置很偏,理论上是旁边景区酒店的高级办公区,周遭一大片都是苏家申下来的商业用地,清静得没有一个邻居。
不适合长住,但可以拿来金屋藏娇。
温柔在这里呆了快两年,偶尔会出门一趟。苏念有时会吩咐他“关照”一下某某,或者要他陪同出门。
剩下的大把大把的时间,温柔就一个人在屋子里发呆、徘徊,等着苏念来找他,脱掉他的衣服,跟他做爱。
只是做爱。
苏念有时一周来找他一两次,有时会成月成月地晾着他,但不管什么时候来,温柔总在家里等着。
温柔知道苏念爱好很广,抒发精力的方式很多。苏念喜欢滑板,年少读书时比较疯玩速降,会跳炽热的弗拉明戈舞,玩二十一点能记到六副牌,苏念什么都玩得很好。
苏念喜欢骑士文学的时候,会趴在温柔肩膀上唱法语歌,唱完以后说,这是骑士写给贵妇的破晓歌哦,翻译过来很那啥哒。
可是苏念现在和谁玩这些有趣的游戏,温柔一点都不知道。
他跟苏念的交流,越来越局限于床上那点事,苏念并不想和他交心。
温柔已经有点腻味这种金丝雀的日子了,可他还是在耐心地等着。
到底在等什么,温柔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在等着哪一天暴雨如瀑,闪电很亮很凄厉,要是苏念那天正好喝了点酒,说不定会像豌豆公主一样跑来砸他的门,喉咙嘶哑地喊他的名字。
温柔不想在那个时候缺席,所以很执拗地等下去,一天又一天。
苏念平时很忙,他在自家的制药公司做执行副总裁,日常西装革履朝九晚五,看起来俨然一副富家子弟准备继承家业的模样。
可是温柔知道苏念在那家公司花的时间不到工作时间的一半,苏念某些歪掉的技能点跟他的身份也不相符。
比如说苏念能娴熟地拆装一支轻狙;比如说苏念不喜欢水上运动,但一大四小海员证他很早就考齐了;比如说苏念的英语只够从六级线上飘过去,却能用西班牙语流利地讲俚俗笑话。
就好像苏家那些数量惊人的收藏品,其中大多数都来自走私和地下的倒买倒卖,苏念的技能也并不“合法”。
苏家的资本积累很血腥,三四十年代的文物走私,五六十年代的偷渡和华妓贩卖,再晚一点的资本外流和苏联军工遗产甚至女性的倒卖……用苏念的话说,在那个时代,连核潜艇的部件都可以在黑市上买到。
两人还在热恋的时候,苏念为了逗温柔开心,把自家黑历史当故事讲给温柔听,温柔喜欢苏念娓娓道来的嗓音,只要苏念讲,他能安安静静听很久。
无论怎样肮脏的家族,积攒近百年后也足以养出苏念这样的清贵公子了。苏念被家里养得很干净,暴力输出的事情很少会捅到他面前,他的兄弟们熟练地买凶杀人的时候,他还在学校里读法学,跟人讨论秩序和自由。
按温柔的职业来说,他应该是没什么机会接触到苏念的。
一次他的中间人把他介绍给苏家做事,苏家的大公子苏怀很有礼貌地说,没想到温先生这么年轻,意思是嫌他没经验。
旁边的苏念叹口气说,没想到温柔不是女孩子。
苏念是过来凑热闹的,那时的苏念年轻又中二,听了温柔的名字以为他是杀手界濒临灭绝的年轻姑娘,所以过来看个新鲜。
后来在茶水间里,苏念很困惑地问你为什么要叫温柔呢。
温柔年轻时对谁都冷冷的,他撩起眼皮看苏念一眼说,一个人名字可能会出错。顿一下又说,可是外号不会,你为什么叫公主呢?
苏念七岁前常常被打扮成女孩子模样,他母亲喜欢给他穿小皮鞋和公主裙,苏念又养得娇,所以有这么个外号。
苏念脾气好,并不介意温柔揭他的黑历史,很开心地拍拍温柔肩膀说,你也喜欢读古龙么?那温瑞安你读不读?我家有《天涯明月刀》手稿的影印版,刚从台湾淘来哒,要不要一起看?(一个人的名字可能会出错,但外号绝对不会——这句出自古龙的武侠小说,具体哪本忘了,应该是陆小凤系列。)
温柔:……要。
所以说苏念年轻时真是个很可爱很讨人喜
', ' ')('欢的家伙。
温柔盯着手里的柳橙汁呆了一会儿,忽然兴味索然,把剩下的食物倒进垃圾桶,杯盘扔水池里。
温柔拿了杯温水,又回了楼上的卧室,他在床上窝了一会,又慢慢睡着了。
苏念不来的时候,他有一大半时间都在浑浑噩噩的睡眠中度过。
他不像苏念,他几乎没什么爱好,大把大把的空白时间像债主一样打发不走。
所以就算苏念对待他的态度让他心痛,他也希望苏念来找他,哪怕只是操他一顿就走。
温柔不喜欢独处,不喜欢黑,不喜欢脚步声在木质地板上幽幽回响,不喜欢夕阳西下时卧室里半透明的光影。
他其实很怕孤独。
温柔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黑透了,窗外有细雨沙沙的声音。
温柔躺着听了一会,慢吞吞地坐起来,忽然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昨天他没做清洁,估计是发烧了。
温柔对自己的论断很有信心,于是省掉测体温的步骤,直接从药箱里找了退烧药吃,然后找个地方继续窝着。
温柔倒不讨厌发烧,昏昏沉沉的感觉像是饮酒至微醺,他并不觉得难受。
温柔拿起手机划拉了几下,他的联系人里只有苏念一个。
现在他很少接受苏念之外的委托,以前的联系人慢慢都删光了。
温柔想给苏念打个电话,划了一会儿觉得没必要,又把手机放下了。
这个时候忽然一个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是苏念的。
温柔呆了一下,接通,放到耳朵边。
“小念?”
“在家吗?”苏念的声音有点沙哑,可能刚喝了酒。
“在的。”
“我一会过去。”
“好。”
苏念常常在什么时候打个电话过来,然后温柔就去洗澡,顺手备好套子。
这样的对话已经进行了无数次,可是这次对面停了一下,没有立刻挂断电话。
“你不舒服?”苏念问。
“……没有。”
毕竟苏念来找他只为了那一件事,要是知道他病了,苏念大概率会给酒店负责人打声招呼让派个医生过去,然后就修改行程换个方式消磨良宵。
温柔可能是脑子真的有些昏沉,放下手机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不妥。
温柔想了想,去药箱里翻了瓶医用酒精出来,涂了涂额头,然后拿红外线温度计试一下。
36.5,效果良好。
温柔拿酒精擦擦脸擦擦手,剩下的塞口袋里,安安静静等苏念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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