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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来了?”
“嗯。”
阿辻翠摘下灰色的兜帽,冲正忙碌擦着水晶透明杯的酒保道:“一杯翡翠色星海夜。”
酒保头也不抬地应了声。他停下手中的活计,开始用并不花哨的手法调制蓝绿色基调的饮料。
“在这点上你依旧没变,和我那位执拗的老朋友几乎一摸一样。”科尔登耸了耸肩,喝了口盛放在倒三角器皿中的金黄酒液,“你们都偏爱这种酒,哦不,确切的说是这种几乎没半点酒味的漂亮果汁。”
“我不喜欢喝酒,尤其是喝醉。”阿辻翠回答他,“它会让情况失去控制,就好比这次的事一样。”
科尔登沉默了片刻,”等等,嗨!你该不是怀疑是我制造了这一切吧。”
“那真是挚友留给你的,你该知道那种让时间溯回的印刻术很难实现,我在时空方面可没什么建树。”他摊着双手,按奈不住急切地证明自身的清白。
“不。”阿辻翠抿着嘴唇,“恰恰相反。我完全相信这是老师留给我的,也是希望我亲身经历的。”
“所以?”
“所以,所以我才一头雾水。”她沉思着,“我和你一样了解她,她总会有她的用意,她往往是对的。正因如此,我反而不明白她的兴师动众。它理应告诉我、传达给我些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混乱,尽管暂且仅对我造成了混乱。”
“哇哦,听上去可真严肃。”凛冬又散漫了起来,“或许只是她想给你留个教训。”
“恶龙才没这么无聊,她不像你。”阿辻翠没什么表情地反驳。
“……”
“翡翠色星海夜。”酒保的提醒打破了沉默。
他将调好的酒倒入一个方形的黑水晶长杯中。这个器皿的特点在于它有一个很厚的水晶底,经过沉淀后上半轴绿色与蓝色的酒液分离,最后倒映在下半透明部分的却是晕染在一起的蓝绿色。
它微微晃动,宛若潋滟星河下映照着瑰丽的海水。
“谢了,亚伦。”阿辻翠抿了一口,看上去有些满足,“薄荷的甜味。”她说。
酒保又开始无所事事地擦起他心爱的酒杯,他垂着眼睑,声音也没多大起伏,“我早就舍弃了那个名字,现在只是酒保,一个不想接待客人的酒保。”
“我赌一个金币,这老伙计是在嫌弃我们。”科尔登无用地压低声音。
阿辻翠摇了摇头,“没必要,难得一致的想法。”
这里是位于福尔图那某处的一家地下酒肆。它的存在对很多人来说就如同一阵单纯飘过的酒香,路过也便路过了,而停驻下脚步细究的人却往往不能找到通往此处的真正道路。
它漂浮不定,琢磨不透,就好像那面悬挂于门口的灰黄昏女神旗帜,就好像那枚开始竖立旋转的铃兰花纹金币。
看到这里,你或许已然似有所感。
是的,这里正是黑市。
一个根本不存在,又无处不知的尘沙聚散之地。
不过现在整个黑市只有两位不请自来的客人,碍于种种原因,不愿意招待客人的酒保只能被迫营业。
他此时或许正在心中嗤笑,两个要喝龙血都能有办法畅快痛饮的家伙现在却窝在他这冷清地方,可怜兮兮地受着气,还理所应当地只用一枚金币做赌注。
呵,他的穷鬼朋友。或者,呵,他的蠢鬼朋友。
“既然都说到了这里,那我也有东西想让你转交给挚友。我总感觉你会比我更早遇见他。”凛冬拿出了一个雪白的正方形盒子,看上去就像是用冰雪雕刻而成。
阿辻翠莫名有些警惕,“这是什么?”
“是场最成功的严寒降临。”凛冬翻了个白眼,“这是我实验了很多年,现在终于完美实现了的冰封刻印,你大可将它理解为是个能造成一场伟大冰冻的魔法道具。挚友在试验期间帮了我不少忙,还提出了很多设想,我理应与她共同分享成果。”
阿辻翠:“它能用来做什么?”
“冰封你想冰封的,保存你想保存的。只要冰没有破碎,那么无论多久都随你。”凛冬自得地介绍。
酒保面无表情:“听上去,你好像大费周折制造出了个保存海鲜的玩意儿。”
“什么叫保存海鲜,你怎么不说它能冰封海域?”
“我为什么要冰封海域,我还没疯。而您的智慧倒好像被冰封过一样,大约是从出生那年开始。”
“……”
阿辻翠默默拿起盒子,妥善将它保存在了腰间的挎包里。
“嗨!所以我说,难得我们三个能聚在一起,就不能随意谈论些个适宜的话题,非要这么你死我活吗?”科尔登率先叩响了和平共处的大门。
“近来最重要的消息,福尔图那迎来了塔丽萨的外交官,为了增强底气两边分别寻找了凛冬与恶龙作为后盾。他们用突然降临的暴风雪与一个削平的山峰促成了两方平等而友好的洽谈。当然,有个最新的重大消息,这两位大
', ' ')('功臣正叨扰着一家毫不起眼的小店喝酒。当然,虽说是喝酒,但一位选择了果汁,一位同样选择了果汁。看来,这便是两位传说中冒险者的品味了。”酒保非常平淡地,反手又砸上了门。
“咳。”凛冬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果汁。
“咳。”恶龙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果汁。
“好吧,好吧。”沉默片刻后,科尔登谨慎选择了这次的切入话题。
“日出新皇上任以来一直还算平稳,除了积极推动律法,便是着手训练军队。不过我听说他最近有了其他爱好,开始热衷寻找预言家,或者善于占卜的女巫。”
他指的日出新皇便是在五年前继位的阿那托勒第二王子,他原来并不是最佳的帝位继承者,可谁让他得到了幸运女神的偏爱。
阿那托勒实力强悍的第一王子沉迷于对力量的追逐,而后在一次猎龙活动中体验了回灵车漂移,一生只可体验一次的那种。
虽说失去了最佳人选,但第二王子也还算不赖。
或许没可能像他哥日后那般成为个锐意进取的王,但也好歹沉稳耐心,不是个绣着贵族花纹的草包。他的形象更偏向于实干家,相对于寻找预言家,理该更应当寻找能工巧匠与刻印大师。
“他无非是想窥视他自身,阿那托勒,又或者整个奥格的未来。”阿辻翠开口道:“而通常,人只会在三种情况下会想提前预知,需要指引,发生突变,或者缺乏自信。”
科尔登:“哦?你觉得他属于哪种。”
阿辻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撑着下巴注视着酒杯中浮沉的光,“推动法律,他在稳固政权。强化军队,他在稳固政权。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稳固政权。那么无独有偶,我相信他这次突如其来的小爱好也是如此。”
“哼。”凛冬从鼻子里发出声气音,“我怀疑是夜帝那老家伙不行了。”
“那也不该是预言家。”阿辻翠敲击桌面,“现任的压场子快压不住场了,那他该尽快找下一个。该强大的候选者早便有迹可循,他不必通过知晓未来才能找到,再说也不一定来得及。”
“所以搞不好他是想看看他未来的伴侣是何方神圣,你总得允许一个身心健康的Alpha有这么点好奇心。”
“……”阿辻翠忽然无话可说。
“我该说什么,是该说消息不对等造成了理解偏差,还是该说目光短浅呢,我的两位老朋友。”酒保阴阳怪气地嘲笑着,“据我所知,他不仅在找预言家,还在找克拉伦斯一族的后人,或者任何曾经有过牵扯的族群。你说他到底在干什么,是要在这其中挑选什么皇后人选吗?”
“哇哦。”科尔登惊叹一声,“还能再假一点?我突然感觉他想做的事有那么点夸张。”
阿辻翠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看来,他是想确认白塔最后的谜底才寻找的预言家。”
“过于谨慎的判断。”酒保并不赞同,“不必将他想象得如此理性,年轻人往往是很鲁莽的。”
“好吧,看来他直接跳过了这步。”阿辻翠心情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破解白塔之谜从而获得力量吗……我觉得很难成功,假如通过预言家的能力以及可能有所关系的后人就能顺利解开谜底,那它是怎么成为百年来最大的旷世谜题的?我相信每代当权者都有兴趣做这份研究,尽管他们动静不大。”
“所以哪有那么容易,还是做梦快。”凛冬默契地接上回答。
或者有机会穿越回去当面问也行。阿辻翠在心中补充。
酒保最后盖棺定论,“鲁莽又愚蠢的年轻人。”
就和所有的老友聚会没有两样,三人先是一番互相吐槽,又是吃了某些城市当权者们窒息操作的瓜,顺便穿插缅怀了一下过去,讲着别具个人风格的笑话或者冷笑话。
不过当提及赫尔德的存在时,阿辻翠开始看天看地地回避视线,科尔登揶揄地笑,而酒保则发出不屑地冷哼。
“那只狼崽在黑市有点名气,有一阵他和另外一只冷血动物联手扫荡着福尔图那的黑市。”他稍作停顿,然后露出讥笑,“可惜年轻人总是容易自以为是,他们以为的终结不过是连皮毛都未曾接触到的自行避让。”
酒保的意思是,不是他们以为的铲除,而是黑市自己回归了隐蔽。
“有时接触得太深并无好处,我宁愿他只是看见表面。”阿辻翠忽地感叹。
科尔登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有所指,“那不一样,如果是他自己找到了路,那选择不再次隐蔽也未免不是坏事。”
阿辻翠笑了笑,“或许。”
“别担心,我认定很难被吓住,虽然过于无知无畏,但有时也是为数不多的优点。”酒保拐弯抹角地宽慰。
“事实上,我认为在有些情况下一无所知,亦或一无所有才是最安全的状态。”阿辻翠耸肩。
科尔登:“哦,得了吧。”
酒保:“瞧瞧你这怂样。”
“我知道。”阿辻翠难得赧然地扶额,“可他说他会保护我,于是我在片刻
', ' ')('后推翻了这个认定。”
“……”
“喂挚友,快回来看看你的学生吧。”凛冬怪叫一声,“我认定你伤害不了我,我也有夫人!”
“所以,我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继续赖在这里,既然都有可以遮风挡雨的温暖巢穴。”酒保面露假笑。
“快给老子滚呐。”随即,他发出了死亡咆哮。
【14】
与来访时的趾高气昂不同,塔丽萨外交使在离开时选择了低调。
从某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天气灾害那儿得来的消息,他看上去有那么点幸灾乐祸。
“没得什么便宜,两方都没得什么便宜。”他说。
“不过听闻了某消息确凿的小道消息,说这次会谈拉锯是某幸福城城主自上台以来最强势的一次,和某个老狡猾正面对线到这种程度已经算占了上风。嚯,或许托了某只喜欢绿宝石的恶龙的福。”
阿辻翠知道凛冬并不情愿自己成为一个震慑外敌的人形兵器,可出于佩戴着塔丽萨家族姓氏的立场,他不得不作出如此选择。
他生来不喜欢这些,如果可以,他宁愿背起简单的行囊去周游世界。
“或许恶龙不该降落。”科尔登在告别福尔图那前这样说着,他抬起头,深蓝色的眼眸正倒映着天空,“但如果那是你的决定,我想也未尝不可。毕竟你不可能永远都是小恶龙。”
“那么再见了,朋友,下次再见。”他最后说。
事实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次再见。
阿辻翠在心中想道。
不过好消息是,让赫尔德忙得昏天暗地的罪魁祸首们终于滚回了老家,再过几日黑巡司将会迎来假期作为犒劳。
阿辻翠第无数次来到图书馆,一如既往地得到了图书管理者的第无数次问候。
“再过一阵,福尔图那也要迎来属于它的冬季了。”理查德摸着翘起的胡子,“你会喜欢它的,那将会是座银色的城市。”
阿辻翠:“你看上去……似乎很高兴,特别的高兴。”
虽说老莱克总是兴致勃勃,但她总觉得这次不太一样,他看上去实在太期待了,就好像即将完成一件等待许久的事。
而他的眼神又透露出释然,像是快要如愿迎来人生中最后一次漂亮的初雪。
“我们早就是朋友了,对吗?”理查德突然歪过头问。
阿辻翠对这个问题有些诧异,“毋庸置疑。”她回答。
“那你就一定要祝福我,绝对不能说什么话来阻止我!”理查德豪情万丈,“老莱克也将迎来自己的第一次雪山冒险。他要攀登山峰,去冰雪砌成的山洞里寻找龙留下的爪印,欣赏银白色的最瑰丽风景!”
“……”阿辻翠有些为难,“我觉得……”
“不。”理查德用手势制止了对方接下来的话,“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好吧,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心了的话。”阿辻翠妥协道。
理查德:“所以亲爱的孩子,我最喜爱的小朋友!在我出发前,这座图书馆我无论如何也想托付予你。”
“可是,我依旧是个旅行者。”阿辻翠犹豫了片刻,“我很难不会离开福尔图那。”
理查德摇了摇头,“可你终究还会回来不是吗。”
“我也曾居无定所,我也曾四处漂泊,但我终究会跟随心去到想去的地方。我的心有了归属,我的爱有了着落,我再不会是个一直浪迹天涯的旅人,无论我此时身在何处。”他以一副过来人的眼神近乎慈祥地望着她。
“你也一样,我的孩子。”
阿辻翠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想起凛冬从冒险选择了走向安稳,又在安稳中开始怀念冒险。
他不再是那个能背起行囊就转身离开的孩子,他有了需要他负责的一切,他的夫人,他的姓氏,他的母城,他的家。
有时他也会厌倦,但毫无疑问他一定无法舍得丢弃这些。
他也在隐晦地告诉她,别害怕,决定好之后就降落吧,如果那是你确定想要的人。
“好吧好吧。”阿辻翠叹了口气,她感觉自己又要开始头疼了,“你当初是怎么做的,理查德?”
“哦!你问我?那太好了,你可算是问对了人!听我的,准备珍贵的东西不如准备有意义的东西。我用一对戒指和一本亲手写的浪漫情诗集获得了战役的胜利。”他说。
见鬼,一本情诗集!
介于前车之鉴,阿辻翠的大脑发出了过载警报。要知道她可是个连一封情书都要憋很久的人,完成一本情诗集恐怕要等到冬去春去夏去秋去冬再来。
“没有情诗集,没有,它不可能存在。”她声音僵硬地提出异议。
“那就没有情诗集!”感谢图书馆没其他人,理查德快要振臂高呼了,“但要有甜言蜜语,是的,必须张口就来!事实上这对你来说构不成威胁,毕竟你是个不需要打小抄的情话鬼才!”
“……”阿辻翠皱着
', ' ')('眉头,认定自己风评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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