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并肩而行的狮族小厮,绕过连廊,见鶊娘听不见了,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凤族不是灭族了么?怎么还……还有这么一个美人啊。”
“我说给你,你莫说给旁人听。这美人啊,兴许以后便是咱们的夫人。”
“夫人?咱们不是有夫人了么。难不成……要抬平妻?”
“正是。狮后亲自来见夫人,要他容下这凤族美人。那一日,我亲自听到了。”
“原来如此。又抬进来一个,这坤泽美人,要受苦楚了。”
“可不是!要我说啊,他还不如当初嫁给龙族那族姐呢,近些日子,咱们少主不在,都是坤泽美人的族姐来陪着他。”
说起世家的风月之事来,自然是一篇接着一篇。两个小厮又窃窃私语着,时不时还萦过几缕促狭的笑。
今日長君睁开眼眸,见窗外天明,便知晓时辰不早了。初九却还在一旁睡着,双目紧阖,薄唇轻抿。兴许是心结启开的缘故,初九的眉心是舒展的。
長君看着他,唇边不由自主便含着一缕笑。
随后心下又有几分心疼。也不知这些日子,初九的心里是如何晦暗凌乱,难以休憩,否则如今也不会睡到这个时辰。
長君动作甚轻地下榻,亲自为他紧了紧云丝锦缎衾被,又取过镇帐子的玉如意,为初九分开帷帐。随后以眼神示意曲觞服侍他更衣。
曲觞手中捧着宝珠缨绶,一壁为少主系在腰间,一壁低声道:“少主,有桩要紧事儿,非得请示。”
長君淡淡道:“何事?”
曲觞亦略有耳闻,近来因为尊姥身边的鶊娘姑娘,少主心中颇为烦乱。故回禀的时候,字字斟酌:“这……鶊娘姑娘来了仉山。现下正跪在外头,求见少主。”
長君随手推开曲觞,剑眉蹙起,径自往院落中走去。
这鶊娘怎么阴魂不散地,一路追到仉山了。
果真见到了跪着的鶊娘。
長君见她满面绝望枉屈,便觉得,该绝望的是自己,该枉屈的也是自己。
“姑娘请起。”長君虽说的客气,却是字字冷漠,“姑娘跪在这里,在下受不起。”
鶊娘看到南帷殿的金碧辉煌,浮檐飞甍,甚至连回廊上都挂满了六角宫灯,满目罗绮锦绣。若是凤族还在,应当也是这番模样。
她却不肯起身,只以细白的贝齿咬着红唇,低声道:“少主救我。我……”
長君声音愈冷,广袖一拂:“我该怎么救你?明示罢。”
“倘若少主娶我,则我凤族起死回生指日可待。今日不妨将一切都说开。只要凤族恢复元气,我便是凤族唯一的继承人,彼时我是少主的人,凤族也是——”
長君抬眸望了回廊上挂的描金灯笼须臾,随后漫不经心地摘下来,搁在掌心把玩。他淡淡道:“你想要嫁给我,是为了光复凤族?”
“不只是。”
鶊娘微微垂下美眸,她在心中一字一顿地想,凤族女子的真心,绝不轻付。
可是她的真心,已经付给長君了。
起初,兴许当真是为了光复凤族。可是按照尊姥的指点,她一日一日接近長君,却发觉,長君不只是她实现使命的途径,更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
他性情通透,沉稳里还透着几分不羁。还常常说些趣事,惹他同族弟妹欢笑。
“若非对公子付有真心,我何必赠给公子我的尾羽。”鶊娘低声,絮絮而语,将真意都道出来。
長君轻抚着灯笼上坠的流苏,低声道:“姑娘的情谊,在下受之有愧。还请姑娘快些回酌莲雾境罢。在下娶的龙族坤泽快要醒来了,若是被他看到,未免误会。”
闻言,鶊娘只觉得满心委屈晦涩。
她原以为,委屈了自己,一切便可顺理成章。谁料情爱之事,勉强不得。
“少主既心疼妻室,鶊娘便不要名分。我会说服狮后贵人,无需受封平妻。孑然一身留在公子身边。做侍妾也罢。”
長君叹息一声,将描金灯笼搁在石桌上。
鶊娘阖上眼眸,仿佛是自己这副卑微模样,连自己都不忍见:“少主还要我如何?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求少主垂怜凤族。”
長君的目光,骤然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