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薄妄却依然盯着对面的人,林玉音如何无视他,他就如何无视了旁边的陈笑年,
你说过,你认同我做的事,说人们也会理解我的。
林玉音一阵厌烦,捶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攥成拳头。
是么?
开口时,声调中的冷然反斥明显极了。
他很不悦。
那个替身还说了这么多没用的、不必要的废话?
真的太多余了。
林玉音眨了一下眼睛,瞬间看起来无辜极了,抱歉,我不记得了,上校。
疏远的意思让傅薄妄后面的话都被噎了回去。
他本想问,现在你还这样认为吗?
后悔吗?
片刻间,前去检查的人返回了。
东西确认无误,可以完成最后一步了。
桌子上,是几份需要一一签署的合同,有涉及交易的,有保密协议,还有一些其它的注意事项。
陈笑年和林玉音同时拿起翻看,确认了上面的东西。
到了签字时,林玉音捏着笔的手却犹豫了几秒。
他确实用了一整晚的时间去练习,他被陆行深说服了,为了安全和保险考虑,他应该稳妥、谨慎一些,用那个仿生人蹩脚幼稚的笔迹签名,和自己划清关系。
可是
林玉音抬眼看去,果不其然撞上傅上校那隐隐压抑着什么的视线。
真是炙热啊。
高高在上,以冷酷无情出名的上校,也能露出这样仿佛认输般的表情么?
明明是这么令人惧怕又厌恨的人,仅仅是被多看一眼,就在眼底燃起更多的希望了么?
轻飘飘收回视线,林玉音心底猛地一轻。
原本害怕被发现、被察觉的担忧,在此时终于烟消云散了。
果然一切都和陆行深说得一样,这个时候的傅薄妄根本不会因为他的态度多想。
纵然是圣人也有犯错的时候,更何况傅薄妄,也终于有了放松警惕的时候。
林玉音从来不是什么求稳而谨慎的人。
落笔时,某种不断膨胀着的、充盈起来的情绪占据了他的指尖。
一行字落下,写下宣誓,也签署林玉音的名讳。
字迹带着些许随意、散漫,乍一看像是根本不愿意认真落笔,恨不得早点完事,就匆忙乱写的,实则娟秀漂亮,自成风格,颇有大家风范。
这样的字,就算是拿出去,也能是被名家褒奖的好书法。
这样又如何呢?
林玉音的眉毛轻扬,放下笔,就连收手的姿势都优雅极了。
那只是个替身,现在真正被重视、仔细对待的是他本人,本来就应该都是他的。
对面,傅薄妄拿起了合同,在旁边也签下自己的名字,盖上专用的几个章。
好了。
张副官松了口气,让人把东西都收走,也为他们将纸质合同专门放好。
他主动起身,笑着绕过桌子,时间还早,为了庆祝这次合作,我们再去转转吧,来,陈先生,我给您看看
陈笑年被他这样拉走,看似客套的动作,竟然力气非常大。
他瞪大眼睛,用眼神怒斥张副官的无耻。
他怎么不把撮合他们两个吧我们电灯泡快走写在脸上呢?!无耻,太无耻了!
刚要回头,傅薄妄也拉住了林玉音的手,
你跟我来一下。
林玉音略感诧异,这语气真是太霸道无礼了,让他有点不悦。
下意识被拽走几步,他猛地一甩胳膊,挣脱傅薄妄的拉扯,皱眉道,上校。
眨眼间,周围已经只剩他们两人。
傅薄妄走在前面,被他甩开也不恼,缓慢转过身来,目光里却完全没了刚才的温度。
可怕的压迫感,令人胆寒颤栗的敌意,让林玉音浑身僵硬,瞬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他不明白这人怎么会变了脸,你你想做什么?
不可能的。
傅薄妄再怎么说,也不应该在这种场合,这种地方对他做什么!
傅薄妄靠近了一步,下一秒,竟然直接从腰侧掏出了枪,瞄准了他的额心。
咔哒一声,是上膛的声音。
林玉音瞳孔骤缩,冷汗瞬间从后背流下,向后一步靠在墙壁,腿软到几乎站立不稳。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还是失败了吗?被发现了?
上校,你怎么
我怎么发现你了?
傅薄妄一步步逼近,将枪口都死死怼在林玉音的额头皮肤上,冰冷的金属温度传递过去,丝毫与温柔无关的力道逼迫着林玉音仰起头,一动也不敢动地对上视线。
他吓坏了,这幅害怕的样子,都那么的姿态端庄。
傅薄妄嗤笑一声,我竟然差点真的被你骗过去了。
不、不是的上校,你听我解释,我没有
被发现了!
林玉音顿时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可怜极了,也无辜极了,求您
傅薄妄脸上的冷笑也淡去了,盯着他这样苦苦哀求的样子,太像了,让他心口都跟着沉重。
很没意思。
真的没意思。
哪怕是敌意也在此刻泄了气,傅薄妄放下枪,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用力地收拢,抵在墙壁,然后凑到他的耳边,低声威胁,
别用他的眼睛和声音做这样的事,你这个假货,今天我可以放过你,但是,没有下次。
林玉音猛地一僵。
呼吸困难,让他一阵痛苦,但耳边的声音更是让他的脑子嗡嗡作响。
假货
他被当做什么了?
转告林玉音,合同我会再寄一份,
傅薄妄咬着牙,压抑着怒意与不甘,低声说道,
告诉他,他既然这么不想看见我,那就直接说,我可以绕道走,可以派别人替我来谈事,但别用这种仿生人的把戏糊弄!别把谁都当成那种对着冒牌货还能兴奋的蠢货!
话音落地,他猛地一掼手臂,将林玉音甩到一边,噗通摔倒在地上。
傅薄妄的手背与额角暴起青筋,却是看也没多看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林玉音狠狠摔了一跤,浑身都在疼,一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喉咙火辣辣的疼,喘不上气,发不出任何声响。
半晌,他才缓过来了一些,眼泪淌了满脸,挣扎着扶着旁边的桌椅,支撑起身。
好疼,好痛苦。
好恨。
身体的疼痛已经在慢慢淡去,他的身体却越发剧烈颤抖着,手指用力绷着,在光洁坚硬的桌面上发泄似的抠挠,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
他坐在椅子上,已经被愤恨、屈辱的火焰折磨到几乎失控。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他才是本人,他才是林玉音,凭什么要被当做那个仿生人,要被傅薄妄这么粗鲁对待!
林玉音恨极了,眼球充血,终于在门外响起敲门声的时候,用力一推,猛地将桌上残留的杯子和花瓶全部扫落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大声响。
傅薄妄已经逐渐走远,他用充斥着恨意的目光瞪视着他的背影,却始终没有冲上前去,叫对方看清楚自己是人还是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