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里,还收留了一些最特殊的存在。
他们是中日混血儿。
王耀知道,这些人的母亲大多有精神疾病,日/本人对她们的残害让她们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恐惧之中。
有坚强的母亲带着孩子一起流浪,直到知道真相的人们把她们赶走去下一个地方,有的母亲带着孩子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恳求阿桃收下她的孩子。
“我是不是对他太狠心了?我想过我自己的生活,但是一看见这个孩子……”女人跪在地上给她磕头,“求求你了,无论怎样,我都想远离这个噩梦。”
“起来吧,”阿桃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孩子放在我这里没有问题的。”
“妈妈?”
“孩子,是妈妈对不起你,”女人牵着他的手,郑重其事的把他交给了院长,“这是你的新妈妈了。”
“不!我不要和妈妈分开!我很听话的……妈妈……妈妈……我是被妈妈抛弃了么?”小男孩看着妈妈坚决的背影,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孩子嚎啕大哭。
更多的孩子,早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被母亲亲手杀掉了。
这些是不应该生下来的孩子。
还有一些人,连面都没有露,直接把不要的呱呱落地的婴儿放在她门口。
“孩子,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妈妈的错,”阿桃蹲下来,给他擦眼泪,“不要去想了。”
他甩开她的手,跌跌撞撞的要去找妈妈。
没走出几步就摔倒了。
可是温柔的妈妈明明听见了他的呼喊,就是不回头,越走越快,到了最后,竟然开始一路小跑!
“妈妈……”你不要我了?
血和泪一齐渗入土地里,孩子死死的咬着唇。
王耀也知道,小丫头骗了自己。
她根本没有把子/宫摘了。
甚至,她还生下来一个中/日混血的娃娃。
那天晚上,他是亲眼看着一盆盆血水从她房间里端出来,稳婆的鼓励和女人的惨叫融合在一起。
“快了快了,加把劲!”
“好痛——”
孩子的诞生,是要靠母亲的血肉为吸食的,胎儿像一只巨大的寄生虫把母体的一切吞噬殆尽,新生儿,不会带来生命的赞歌,反而是死亡的前奏。
为什么女人要拼上性命去孕育一个孩子呢?
为什么生存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心爱的女人在生孩子,在渡过生死难关,但是,不是他的孩子。
不过没关系,不管这个娃娃的父亲是一个可憎的日/本人,是一个恶魔,只要是她的孩子,他都会把娃当成自己的孩子养大。
坐完月子,王耀把她送到了法/国。
男人,孤儿院的,三四十岁,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荒诞无稽的猜测。
是她的孩子,亲手把自己的母亲用石头砸死了。
既然这样,那就干脆把他溺死在盆子里算了!
王耀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那个娃娃相比较而言,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他明白,女人开了孤儿院的目的还是给自己赎罪,因为她没有告诉娃,她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反而一直遮遮掩掩,收养了那么多的孩子,里面混了一个真正的,是她的孩子,她没有做到母亲的角色。
对于其他孩子而言,她是他们的母亲,可是对她的亲生儿子而言,她不是他的母亲。
无可奈何的事。
谁也没资格说她缺席了娃的十年成长时光,她十九岁生娃,二十九岁回国。
要说的话,应该怪那个死掉的日/本人!早知道这样,他就直接把他切成几段,再把尸体解剖了。
王耀恨过自己,恨过那个日/本人,恨过该死的战争。
1982年。
中/日友好邦交正常化已然过去了近十年。
两个老人在阿桃的坟墓前站着。
“环境不错,她会喜欢的。”本田菊说。
“啊。”
“我当初怎么没杀了你呢!”
“不知道,”他说,“你确实是把我割喉了,但是我就是死不了。”他自嘲的笑。
摸完了上面的每一个名字,尤其是那个吾爱,日/本人站起身。
“好啊,你都已经找出来了?”黑色的眼睛看着那个被绑在树上的男人。
“你应该叫他父亲。”王耀踹了一脚,过去解开绑他的绳子,“你谋杀了你的亲生母亲!”
她的娃跪在地上,一脸憎恶,“我一开始还挺感谢那个女人的,谁知道有一天一个苏/联人和一个美/国人一起来找人,苏/联人来还不稀奇,美/国人来就奇怪了,更别提是一起!”那天,他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嗯,就是这样。”阿桃和他们说完。伊万和阿尔弗雷德通过消息,感觉有点不对,就过来看看她。
“真TM的操蛋!”两个男人同时说。
怪不得女人对他那么特别,一直把他留在身边呢。
原来如此!
“王耀,原来你也知道啊,可是你是真的能忍,早知道是这样,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呢!”
“你来还是我来?”本田菊问王耀。
“是你举报了她?”王耀问。
“没错,其他人也好奇她是怎么知道那么多事的,还会那么多语言……”
“你知道她是一个给盟/军传消息的间谍?”
“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想活着,你在华/夏和日/本都不会被接受,而她,是一直在死亡和生命之前求存,她怎么死都死不了,她比你高尚多了!她一直抬头向上看!”
结果就是,所有人都怀疑她,她的善意,她的知识都把人推向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我只想活着!”
“那我动手吧。”本田菊抓起痛哭流涕的男人。
“我把你当是我的儿子看,”王耀背过去,恨不得一枪把他毙了。
“不给我枪?”本田想要王耀的配枪,王耀不给。
“浪费子弹!”
他说没办法了,按着娃的头,往阿桃的墓碑上撞。
“我坚持我没错!她就应该被我杀了!我是怪物!所有人都讨厌我!”男人惨叫出声,“那就别生下我啊!你们都喜欢她,谁喜欢我呢!我的一切不幸的遭遇就是来自她啊!”
他是被人硬生生撞死的。
完了,本田菊拿刀子割走了一块头发。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本田问王耀。
“你是指被你刚杀的那个?”
“嗯。”亲生父亲杀死了自己的儿子,但是死之后才知道他的名字?
“娃十几岁要我给他起个大名,我琢磨了半天,字典上找了个字当姓,”王耀复述一遍,“名不会起,老王过来了,我就叫老王给他起。”
“他吭哧吭哧想了半天,我说你肚子里的墨水哪去了,'要不叫墨水?'”
“滚。”
“那就叫墨吧?”
“我说,他姓莫……”
“莫墨,不就是momo?”短发男人低声念了几遍,说。
“什么?”
“日/语的momo就是桃。她很喜欢这个孩子啊。”
————
1944年。
“很抱歉,我做不到。”幽暗的剧院里点着蜡烛,光晕在两个人的脸上跳动着,无言在空间里弥漫。
他等了好久,蜡烛都快燃尽了,女人才开口。
“弗朗西斯,我做不到。”阿桃干脆利落的说完,转身就走。
“你怎么做不到呢?就差一点点了,”青年拽住了纤细的手腕,“就差一点点了,你不是因为恨他们,所以才来当间/谍的么?”
“不,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有崇高的欲望,我就是想勾搭几个男人,把他们的心偷走,谁叫他们用以爱为名义的理由把我折磨到这种地步呢?”
“哈?”这就是弗朗西斯一开始见面和她说过的话。
“我爱过你,也爱过他们,”女人笑了,“有人羡慕我可以获得你们的宠爱,但人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有时候,我就想,可能是我是被献祭给世界的对象,好让主知道有我这么可悲、可惨、可怜的存在。”
“每一个男人都对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了,我太喜欢你了,我太爱你了,可笑死了,好像他看上我是我的至高无上的光荣似的,他们以为他们是谁啊,以为我稀罕他们的爱么?”笑声越发猖狂和凄厉。
“弗朗西斯,我之所以给你做事,是我要还王耀的人情,仅此而已。你以为我会喜欢和不同的,陌生的,甚至是第一次见面的男人上床么?你很高傲,你甚至都厌恶女性,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你觉得,我不会冒着生命危险给你们传情报,因为我不是法/兰/西人,法/兰/西的人们对我都是不欢迎的态度,我没有理由给法/兰/西撒出我的鲜血。”
“但是你错了,我只是因为想做就去做了,按照你的想法,你是收到恶语之后要加倍奉还过去的人,我也一样,你觉得人们都是卑劣的存在,不可能会出现一个不计较他们对她的评价、做法的人,被人伤害了还要傻乎乎的给他们做事。”
“你错了。”
“我就是想做而去做了,我不求回报,也不求人们知道我做了什么,我只是觉得,啊,终于我可以派上用场了。”
那张脸好陌生。
“我是为了救他们,顺便过一把我的英雄梦,才会选择这样的。”
“什么?”声音在他的耳边,一会儿放大,一会儿缩小,男人睁大眼睛,听不清楚似的问。
“所以,你要求我去给贝什米特们下毒,我做不到。”她摇头。
“我是想救他们的啊,现在你要我把他们杀掉,我做不到。”
“……你潜伏在他们身边,不是想杀掉他们?”弗朗西斯无法理解。
阿桃叹了口气,“我是一个热爱和平的人,我的信条是爱可以感化一切,我不会让我的手上沾上鲜血。”
他走进了一步,捏着那个针筒,“可是,战争是不可能不会死人的!”
她那种想法无知又可笑,什么叫手上没有鲜血啊!
她说的话即自私又卑鄙,搞的好像是他弗朗西斯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一样。
“你不是说你杀了一个日/本人么?”辩论到了这里,男人试图找她的弱点,以此来反驳。
“我只是拍晕了他,王耀把他割喉了。”
“那你手上不还是有人的血?!”
“你不懂我的意思,我是不会主动伤害别人的,除非他先伤害了我,同理,我是不会杀人的。”
“我搞不懂,间接死在你手里的人有很多,基尔伯特他们全是屠夫,这样的人你庇护他们干什么啊?!”
“间接是间接,我重复一遍,我是不会杀人的。”
“你怎么能这样啊,杀了他们,就可以挽救更多的生命……”
“那你去把他们杀了啊,我不在意。”
“你这么做不是很自私么!明明你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你去杀,不就行……”
“我做不到。”她张开胳膊,“要不你现在就把我杀了吧。”
“杀人是让心里感到沉甸甸的,会有愧疚感的,我就是个烂好人,哪怕是他们把我坠在淤泥里,我还要想办法救人出去……”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是圣母玛利亚么!”弗朗西斯歇斯底里,“怎么会有这种傻蛋的存在?!”
遭受了其他人的恶意,还要那善意对回报他们,真的会有这种人存在?!
“很抱歉,我就是。”阿桃看了一眼圣母像,“我不信教,但是……没有是因为我,直接被人杀的,我手上没有人命。”
有无限的包容和温柔,她拥有强大的体恤他人的能力,能提供最本真的母性爱。看似脆弱,实则强大。
亚瑟把她教的很好。
不,是这个傻蛋,从头到尾都是这个性格。
“我了解了,总之就是你不动手,你不想见血,好呢,”他把针筒捏碎,砸在了墙壁上,水珠滴了一滴在圣母像上。
“不,你怎么杀他们我都当做没看见,请随意。”
沉默了一会,阿桃又说,“弗朗西斯,我很失望,如果法/国人只想着依靠矮子,女人来挽救他们的国家,你们最/恨的英国人此时此刻成为了你们的救星?说什么蠢话。你们觉得,是不/列/颠群岛有天生的条件可以阻挡别人进攻?为什么你们挡不了呢?”
“你们不要指望别人来救你们了,要知道,求医不如求已。我不是救世主,拿破仑,贞德只有一个,如果说法/国只有在女人和矮子的帮助下才能硬起来,法国就无药可救了。”
她打开门,自顾自的走出去了。
弗朗西斯这才惊恐的,发现,她是女人。
还是个矮子。
矮子,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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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
“我最讨厌你们的一点:法/兰/西总是希望有人来救他,可是人是要自救的。再见。弗朗西斯。”
她同样的留下来这句话,上了亚瑟的车。
她说到做到了,从那天起,没有踏上过法/国的土地,没有和他见过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