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然后沿着马路向宅子外驶去。
在车辆的轮廓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后,管家终于收回目光,转身往客厅走去。
餐厅里。
同样察觉到蔺宋文已经出门了的裴峙正安静地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他的耳朵认真听着那由远及近,正慢慢变得清晰的细碎脚步声,眼睛也一瞬不转地盯着门口。
当视线敏锐地捕捉到那道不远处回廊下正逐渐往屋内走来的身影时,他的呼吸在顷刻间不由自主地轻了下来。
裴峙眨了眨眼睛,微垂下头。
他搁置在膝盖上的手在不停地发抖,像是害怕,也像是紧张。
裴峙觉得自己或许需要一点力量作为支撑,所以他把手探进口袋,摸到了里面兜着的手机和身份证。
掌心那些滑腻的汗水随触碰一起沾附到手机屏幕上,又冷又湿,贴着皮肤一路蔓延,恍惚间竟让裴峙有一种后背发寒的颤栗感。
像是又回到了昨天那个风雨交加的下午。
没有任何来由,裴峙在这阵颤栗感里蓦地想起蔺宋文难看的脸色和匆匆离开的背影。
他紧紧握住手机,在高压情绪下混沌茫然的脑子里突然无厘头地冒出一个念头:他和蔺宋文之间这错误不堪的十年,是真的要彻底走到尽头了。
尽管早有准备,尽管现在一切走到这种地步本就是他和蔺宋文一起推波助澜,可在这个认知变得清晰的一瞬间,裴峙的心脏还是猛地挛缩成一团,仿佛被谁重重握在掌心挤压了一般源源不断地生出剧痛。
那痛太过锐利,几乎像是从心脏里面长出了一把利刃,刀尖朝着外面,要反过来由内而外地,将他的整颗心脏连带着胸膛一起剖开,赤裸裸地呈现在日光之下。
裴峙从未感受过这种直白赤裸的刺激,当即便情不自禁地弯下了腰。他的手掌隔着衣物重重抵住心口,想要压下那阵尖锐的剧痛,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更是在霎那间白了下去。
他弓着脊背,余光瞥见已经在门口显出轮廓的影子。
漆黑暗沉,像来宣布一切将要结束的死神。
裴峙于是忍住心脏处源源不断上涌的剧痛,颤抖着,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小裴?!”
几乎可以用惊恐来形容的声音从喉咙里猝地冒出,门口的管家猛地加快脚步,却还是没有来得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裴峙就那样煞白着一张脸,整个人仿佛脱力一般歪倒着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
慢了一步的管家扑倒在他身边。
“小裴?小裴?”
裴峙的上半身被他捞起,脑袋靠在他的臂弯里,脸色煞白,鬓角有虚浮的冷汗,目光也仿佛有些涣散。
他紧紧皱着眉头,额角青筋暴起,在皮肤下绷出狰狞的痕迹,发白干涩的嘴唇也紧紧抿着,那副痛苦至极的样子落入眼里只觉得格外瘆人。
管家几乎要被他这副模样吓得魂都飞出来。
“小裴,小裴,你别睡,我马上给先生打电话。”
他一边轻轻拍裴峙的脸一边手忙脚乱地要去掏手机给蔺宋文打电话。
裴峙却探出手,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
他冲管家摇了摇头,声音虽然虚浮,语气却很坚决。
“不要告诉他。”
“可是……”
管家握着手机,神情有些犹豫。
他不明白裴峙为什么不让他告诉蔺宋文,毕竟他看起来病得很严重。
但裴峙却意外地很坚持。
“不要告诉他。”
他又重复了一遍。
管家于是想也许他并没有猜错,裴峙和蔺宋文之间确实是吵架了。
不然他不明白裴峙为什么要这样做。
“好好好,不告诉他不告诉他,我先扶你去沙发上坐下。”
但顾不得和倔强的病人理论,管家只好先答应下来。
裴峙被他扶起来,整个人倚靠在他身上,拖着虚浮的脚步跟着他往客厅走。
他在沙发上坐下,目光对上管家的视线。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昨天晚上已经有医生来看过,你直接让那个医生过来就好了。”
管家闻言立马条件反射地答应:“好。”
但话语声刚脱口而出他便蓦地反应过来自己答应得太快了。
陆傅最近去了国外度假,不能过来,自己昨天也不在宅子里,所以裴峙具体说的是哪个医生他其实并不清楚。
管家于是只好又问道:“是哪个医院的医生?需要我联系宋秘书问一下吗?”
“不需要。”
昨夜刺眼的灯光下,那个被摆在茶几上无人问津的诊箱在眼前蓦地闪过,上面印有医院的名字和出诊医生的姓名。
裴峙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答案脱口而出。
“仁心医院,刘裕。”
“别惊动别人,你开我的车,直接去把人接过来。”
即便心里仍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漫长的职业生涯早已经让管家习惯了听从命令。他几乎是没有过多思考,便轻易答应下来。
“好,那我快去快回。”
不再耽搁,管家说完便转身往外走去。
裴峙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目光认真地看着他的背影,耳边仿佛听见了沉重的锁链被镰刀斩断,掉落在脚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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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为了不让大家时间错乱,在最前面加了一段话
第56章 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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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车辆的引擎声再次响起,裴峙扶着沙发扶手,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的脸色仍旧苍白,神色间却已经看不出痛苦的痕迹。
裴峙在原地站着发了会呆,然后掏出手机,有些生疏地点进了打车软件。
订单构建成功的那一刻,裴峙盯着那行车牌号,胸膛里僵滞的心脏突然重重一跳。
所有的紧张恐惧都泯灭在这份打车订单里,从底层泛起的兴奋彻底淹没了裴峙。这一刻,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自己的灵魂不再受人禁锢,终于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他要离开。
因为在未来等待着他的,不会是蔺宋文,也不会是无尽的痛苦和期待,而是他一直渴望的,自由。
在这个念头破开所有的紧张迷茫,在脑子里变得清晰起来的瞬间,裴峙猛地收起手机,再不作停留。
他转身,抬腿,飞快地朝外跑去。
让他仿佛死了一次的痛苦被他抛在脑后,制造了这些痛苦的人也被他一并抛弃。
在这套从前属于蔺宋文,现在属于裴峙的宅子里;在这套裴峙或痛苦,或快乐地住了十年的宅子里;在这套拥有着他和蔺宋文共同的记忆,也曾被裴峙当成过家的宅子里,裴峙终于头也不回地全力奔跑着。
而奔跑的目的地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