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
记忆于是瞬间填充进了蔺宋文的大脑。
是的。
在住进小四方以前,裴峙就住在那里。
那地方甚至蔺宋文也去过一次——陪同裴峙回去拿东西搬进小四方的时候。
马路边停满了违规停放的二轮车,车道狭窄得他的车根本开不进去,最后只能和裴峙一起走进去。
皮鞋踩在坑洼的地砖上,偶尔溅起的泥水沾湿了他的裤脚。
蔺宋文并不在意,即便他的每一条裤子都是昂贵的手工裁定。
他只在意这样的楼间距竟然也是合法的。
他看见高楼一栋连一栋地挤在一起,距离近到甚至在这栋楼伸手,能碰到另一栋楼。阳光被完全挡住在夹缝以外,窗户打开,即便空气能够顺利流窜进来,也只有无尽的阴冷潮湿。
而等到他去到裴峙租住的屋子,便更加大开眼界了。
裴峙住的地方是一个地下室,见不到阳光,没有独立的厕所,只能去外面的公共厕所和澡堂,空间更是小到仅能摆一张床。
蔺宋文从进去到出来,全程都必须低着头,否则一个不慎就会撞到天花板。
但那都不重要。
他翘着腿坐在裴峙的床边,专注地看着裴峙忙来忙去地收拾他那些在自己眼里和破烂没什么区别的东西——有什么必要把这些廉价的东西带上呢。
当时的蔺宋文在心里漫不经心地想,反正他全部会给他重新购置,而他买的那些一定都是贵的,好的。
那才是真正适合裴峙的。
当年的蔺宋文无比笃定地这么想。
他根本不会想到,岁月荏苒,这句话竟然会变成一个响亮的耳光,重重甩在多年后的他自己脸上,将他抽得晕头转向。
十年前的他非常主观地认为那才是事实。
可真正的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真正的事实就是十年后,裴峙抛下了财富,名誉,抛下了所有蔺宋文送给他的昂贵东西,包括蔺宋文自己,反而一身孑然,义无反顾地奔向了他那廉价而狼狈的地下室。
他向十年前奔逃,向那个没有自己的世界奔逃,背身迈步,头也不回。
丝毫看不出留恋,反而一副仿佛宁愿没有认识过他的仓惶模样。
好一个真正适合裴峙的。
握着鼠标的手用力到仿佛要将其捏碎,蔺宋文看着已经开始重新播放的视频中的那个人影,暴怒如同风暴中席卷而来的浪潮一般汹涌澎湃地拍打着他的胸膛。摇晃撼动间,很短的一瞬后,他尝到喉口突然涌上来的一口腥甜。
然后便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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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调休要上班,今天先更一章~
第172章 病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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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宋文进了医院。
急怒攻心造成的短暂性休克重创了这个活了这么多年连感冒都很少得的男人。
管家接到他的电话时几乎要被吓得魂飞魄散。
车辆一路疾驰,顾不得路上的交通情况,载着后座闭着眼睛,面如金纸的人便赶往医院。
医院那边显然已经被打过招呼了,车辆直接开进去,停在了急诊中心的门口。
然后人便被接上担架,在专家会诊评估后被推去做了各种检查。
管家沉着脸色站在紧闭的门外,先给蔺家去了个电话,片刻后又给蔺宋文的秘书去了个电话。
先到的是宋秘书。
她也被这个消息吓得不轻,接到电话的时候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老板快要不久于人事,来了才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但也很奇怪。
大概半个小时后,匆匆赶来的主任接过助手刚打印出来的一叠检查报告,看了一会后也松了口气。
他向两人解释,说看报告并没有很大的问题,休克是因为短时间内情绪起伏太大,血压升高,从而造成的迷走神经昏厥,住院疗养一段时间应该就可以了。
“只是看报告还显示蔺先生目前体表温度偏高,然后后背有大面积青紫伤痕,考虑身体有炎症,所以等会我也会叫外科和内科那边的专家再过来会诊一下。”
管家和秘书闻言皆是一愣,一个想的是这伤是怎么来的,一个想的是这人居然一直在发烧,真是完全看不出来。
但总之蔺宋文就这样破天荒头一遭地住院了。
然后第二个到的是接到了医院院长给他打的电话的秦豫温。
他进病房的时候蔺宋文已经醒来了。
男人靠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手上还挂着点滴,听见动静后睁开眼睛转头看来,脸色确实是一等一的难看,煞白一片的,就连秦豫温看了心里都忍不住暗自心惊。
“怎么弄成这样。”
他一边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一边问。
蔺宋文却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垂下目光,兀自盯住身上盖着的软被,让人看不清此刻他眼底的神色到底是伤心居多还是愤怒居多。
就在秦豫温已经开始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自家这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老婆便已经跑了两次的倒霉兄弟时,却终于听见对方的声音。
“他什么证件也没有带,手机也没带。”
随着喑哑干涩的声音响起,男人突然抬起头。
“他什么也没带,你说他能去哪里呢?”
一双眼睛牢牢攫住秦豫温的视线,内里的阴沉如同漩涡,对视间紧紧缠住目光,让主人的后背顿时不受控制地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秦豫温哑言,不知道该说什么。
蔺宋文也并不在意他没有回答自己,只是继续自说自话。
“他住不了酒店,坐不了高铁,在这样一个无论做什么都信息实名化的社会,你说他能跑到哪里去?能跑多远?”
秦豫温终于从男人平静的话语中嗅到了病态的苗头。
“蔺四,你冷静一点。”
他试图打断男人继续往下说。
但蔺宋文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说话。
“我知道他的家,也知道袁珂的家,他哪里也去不了,只能躲着,可是躲着也很麻烦,很多人认识他,他并不能去挣钱。”
“他没带手机,我猜他只带了现金,也许还偷偷留了一部分钱,或许是以别人的名义开的账户。因为裴文书说他早就想跑了,是真的,豫温,我之前不相信,但是现在我信了,他确实早就想跑了,可能就算我没有和任何人联姻的打算,有一天他也会像这样,丢下一切,突然消失。”
男人说这些话时分明神色平静,可落在秦豫温眼里却只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我让出手上目前最赚钱的项目,让齐珉同意取消婚约,我带他去齐家,让齐珉亲口告诉他我已经取消了合作,不会再和任何人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