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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墨秋是被雪风亲醒的。他一睁开眼,就发现雪风穿着那身墨绿色的睡衣,正在他旁边趴着。
“你醒啦?”
“嗯,几点了?”
“十点半。我早就醒了,但是你睡着太好看了我就又跑回床上了。”
“你困的话就再睡一会儿吧。”她又说。
他不困了。他这次出差也只是年假之前去参加研讨而已,其实只有文书工作和开会,和平时的工作差不多,只不过舟车劳顿真的很累。
雪风看出来他要起床了,于是说:“快,我们一起去洗漱。”接着她伸手把他拽了起来,她的力气倒是和以前一样还是很大。
他们边刷牙边聊天,所以对方说了什么基本全都靠猜。中间雪风的手机响了,她拿过来接起来,但是还是继续刷牙,电动牙刷的声音很响亮。
“喂,外公,我挺好的。”
原来是外公。
“没事,我现在在男朋友家呢。”
她在报平安。墨秋笑了笑。下一秒,即使雪风的电动牙刷声音很响,电话那头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
外公在喊着:“哪来的男朋友?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
雪风似乎是早就习惯了,手机还是一动不动地贴在耳朵上,也没有嫌吵所以拿远一点。她把电动牙刷关了,说:“什么哪来的啊?我一直就这一个啊。”
墨秋还没来得及为她这句话开心,就马上听到了雪风的外公在那边半是尖叫半是怒吼地说:“就是高中把你甩了的那个小子?你把他带来,我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
他愣了。但是雪风像是嘲笑外公似地大笑了两声,“外公,还是算了吧,到时候你们两个打起来我还得保护你。”
“我不用你保护!就你有对象吗?”
听到这话,墨秋又有点无奈地笑了。他觉得雪风的外公和外婆一定是非常爱她的人,并且还幽默风趣。怪不得雪风一直都不回父母家。
“哎外公,你把我外婆搬出来就属于犯规了,外婆能把咱们三个人都打进医院。”
“我不管,你把他给我带回来!都是男人,我要和他说道说道。”
外公一正经或者发脾气的时候说话就不带口音了,一口凶巴巴的标准普通话很有震慑力。
但是雪风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她除了怕墨秋以外,就没怕过别的东西。
“行倒是行,但是你们两个应该没什么好聊的,家庭地位不一样。”
墨秋和外公都有点纳闷。
“他管我,你被外婆管,你们两个地位一样吗?有共同语言吗?外公你不会有心理落差吗?”
墨秋吓得赶紧把她的嘴捂上了,他实在害怕她这张不看气氛的嘴会把她外公气出病来。
没想到的是外公竟然也没太在意,好像是早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可能平时也没少被雪风说,所以只是哼了一声,说:“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有人管着是福。”
“嗯,”雪风把嘴从他手里拿出来了一点,“所以我也有福气。”
她又和外公聊了几句别的,类似于到底要在那个野男人家里住多久啊,什么时候才回来啊,除夕一定要记得回来吃饺子啊,雨桐说了她也会过来之类的,这个过程中雪风已经把牙都刷好,脸也洗好了。她一一答应了,然后挂了电话。
她刚把手机放下,墨秋就凑过来吻她。本来雪风还很高兴,也越吻越起劲,可是突然一阵熟悉的刺痛感从鼻腔里传来,她猛地一下把他推开了。
雪风马上伸手去摸了一把自己的鼻下,果然有血正在往下流。她一边在心里骂这个鼻血也太不会看气氛了,一边转身去洗手池低着头等鼻血流干净。
墨秋又快被她吓死了,马上用自己的手浸了冷水放到她脑门上,“森森,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流鼻血了?”
雪风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她忘了告诉他。而墨秋这人也有个好处,不该问的时候绝对不问,该问的时候一定要问。所以他又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这种鼻血通常来得快去得也快,所以很快雪风就又把头抬起来了。
“呃......这样有一段时间了。”她说。
他拿了一条毛巾把她脸上的水擦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雪风看了他一眼,眼神又躲到别的地方去了,“快高中毕业那会吧。”
这个时间点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很敏感,因此墨秋又开始担心是不是她又被他吓出什么病来了。可是雪风说:“是我自己打的,不是什么病。”
“你打自己干什么?”墨秋觉得好像猜到了她为什么要打自己,但还是想听正确答案。
“我怕自己不好好学习,又去给你添麻烦,”雪风现在坦荡荡地看着他,“我想你的时候,或者想和你做爱的时候就打自己冷静一下。可能是打得有点重了,有的时候就会突然流点血,其他的毛病倒是没有。”
墨秋又想起那段时间里的事情,胸口堵得想抓着她
', ' ')('的手给自己一耳光。他到底把她害得多惨啊。
“雪风,”她听到他叫她雪风,一瞬间有点紧张,“那时候都是我的错,我不会再那样了。以后你哪里不舒服,不高兴了都要告诉我好吗?打我也别打你自己。”
她虽然点头了,但是心里却在想,她怎么可能打他呢。
但是他又把她抱住了,非常像抱一只猫。他说:“森森,我对不起你。你为了我牺牲太多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报你。”
雪风笑了,说:“那你可以当我老婆,管着我,我这人好像没人看着的话就活得一团糟。”
“好。”他说,“那你要好好活着。”
他的话让雪风后来一直很爱惜自己的身体,生怕有一天自己死了或者动不了了就会把他一个人扔下。
雪风的确是变了很多。她会在他在厨房准备做饭的时候过去说“我能帮什么忙吗”,然后把他递过来的土豆和胡萝卜削皮。
墨秋虽然让她来帮忙了,但是还是在一旁提心吊胆地看着她用削皮器给蔬菜“扒皮”。胡萝卜的皮削得还很顺利,等到削土豆的时候,雪风的神色明显紧张了,气压也低了。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她是在和一头野猪搏斗,实际上只不过是在给一个土豆削皮。
等到她把磕磕绊绊才削好的土豆递给他的时候,他噗嗤一声笑了。
雪风现在觉得他真正开心地笑起来时像一个娇俏的少女,既有一些书卷气,也有一些即使是良好的教养也压不住的天然娇憨。
他把那个土豆放在手里,感觉到它的身体活活少了三分之一,还从原来的椭圆体变成了有点扎手的“刺猬”。
“削得还挺有艺术感的。”他说。
雪风听出来他是在笑话她,但是也没反驳,只说:“嗯,我以后会练习的。”
墨秋心想这要是让她练习得有多少土豆“死无全尸”啊?但是再一想又觉得有点心酸,把土豆放下了,把她揽了过来,“我们森森这么聪明,肯定能学会。但是森森又不是神仙,也不用什么都会,我又不是个只能拿来看的花瓶。”
“但是你年轻的时候太辛苦的话老了就会腰酸背痛,动不了的。”
“那你这么年轻就开始辛苦,是不是等你才刚到中年的时候就会动不了了?”
雪风沉默了,觉得他说得对。她以前一直没想过自己的事,可能她在潜意识里真的把自己当成神仙了,觉得自己就应该什么都会,什么都做,并且不会有后果。
“你真的太好了,比我想得明白多了。我就是个大傻瓜。”她用力地抱住他,“我这辈子一定要被你管着。”
“你就不怕我踩到你头上去?”他笑着问。
“不怕。我外公也一辈子都被外婆管着,我看他幸福得要命。”
墨秋笑出了声。
“而且,你不管我的话,就没人会来管我了。我死了他们也不会发现的。”
他现在已经对她动不动就提“死”这个字没什么想法了。这就是雪风。她没办法像别人一样忘掉“死”这件事,去只为了“生”而活着,她反而是在为了一次圆满的“死”而努力生活。“死”对她来说不是恐怖的提都不能提的事情,而是可以预料到的可以拿出来讨论的话题。她不会把“死”当成禁忌。
“那还是我来管着你吧,”他的手去捏她的脸,捏得变了形,“我家教很严的。”
“太好了,不严算什么管着我?从明天开始我就每天都问你我穿哪条内裤。”
他空出一只手来,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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