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9(1 / 2)

魔法法律执行司的审讯室阴暗而潮湿,天花板上吊下来的灯虽然老旧,却还是很明亮。这里大概是魔法部最年久失修的地方了:身负重案的反正要到更脏更破的地方去,这点小地方根本算不上什么;被冤枉的反正迟早要离开,也不会介意多少。

埃文和斐克达坐在审讯者的位置上,透过魔法屏障看着他们的姑姑,梅格蕾丝。那层屏障近乎透明,只是会随着空气的流动而波动。

德鲁埃拉站在门外,透过小窗紧紧盯着门里的三个人。真是一场同室操戈。

埃文是特意让德鲁埃拉出去的,因为他想亲自和梅格蕾丝谈。更何况,纳西莎刚刚因为惊吓失去了一个四个月大的胎儿,德鲁埃拉实在不能受更多的打击。

埃文发现自己冷静得怕人。在听到父亲被杀时,他的感情本该一下子涌上来,可他没有。仿佛有什么东西压着他,逼着他冷静。

斐克达还处于震惊中。她也是面无表情,但埃文知道她只是无法接受事实。“陪伴”他们多年的“食尸鬼”居然是他们早已去世的姑姑,而她亲手杀死了他们的父亲。

埃文宁愿那个房间里真的有食尸鬼。不过这没什么不可置信的;他们对梅格蕾丝没有什么感情,唯一一点亲情还来源于菲利克斯。就算埃文不相信,他也要逼自己相信。妹妹未来的依靠就是他了,他不允许自己伤心懦弱。

说到菲利克斯,他已经被德鲁埃拉接到格里莫广场12号暂住。他年纪这么小,又刚刚经过一段恐怖的回忆,目前似乎已经失语。

梅格蕾丝还穿着那条沾满阿利奥思血污的白裙。她脸上手上的血已经结成块状,却依旧没有洗去。她静静地坐在犯人的位置上,拷着手铐的双手艰难地揭着小臂上的血块。

那样的一副样子,常人看了都会觉得冤枉——这样一个瘦骨嶙峋的弱女子,怎么会杀人,何况是血脉至亲呢?

“你为什么杀你弟弟?”埃文问。他和父亲的心结仍未解开,尽管父亲已经去世,他还是不愿意提起“父亲”这个词。

“我的儿子在哪里?”梅格蕾丝几乎同时问。

沉默。

埃文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她还在若无其事地揭血块。

“我问你为什么杀我爸爸。”

梅格蕾丝还是低着头。

良久,她抬起头,微笑。她沾满血污的脸直教埃文恶心。

“四月真是一个美好的月份,对吧?你就生在四月,埃文罗齐尔。你出生的时候哭得特别响,一下子就盖过了春日的鸟鸣……”

“你为什么杀我爸爸?!”

埃文自己也没料到自己会发出那么凶恶的声音。审讯室很小,他的声音便不停地回响着。他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才发现自己站了起来,手拍在桌上。斐克达拉了拉他的衣袖,他只好坐下。

“你还没回答我,我的儿子呢?”

埃文刚想要发作,斐克达却开口了。

“菲利克斯在德鲁埃拉姑姑那里。我们不会让你见他的。”

斐克达说话的时候,那股久违的傲气似乎回来了。埃文转头看她,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梅格蕾丝,眼底毫无波澜。

梅格蕾丝一笑。“我知道。”

埃文心下一惊。梅格蕾丝笑起来时,她的一双眼睛竟然和斐克达无比相像。

沉默。

“我出生的时候,正是盛夏最热最热的时节,”梅格蕾丝盯着灯,仿佛那是夏日的太阳,炽热毒辣,“我母亲,也就是你们的祖母,后来告诉我,我生下来的那天蝉特别多,一直叫一直叫,整整一夜。你们知道吗,蝉只会叫二十一天,就像我,只活了十一年。

“我母亲不知道我是哑炮。我四五岁的时候,盖勒特格林德沃想要把我的父亲和大伯收入麾下,他们严辞拒绝了,然后老魔头就杀死了我母亲和我伯母。我们举家出逃,当时阿利奥思刚刚出生,但他刚出生就是个小讨厌鬼。我们逃亡的时候,他永远都在爸爸怀里,我只能跟在后面跑。

“战争结束的时候,我11岁。霍格沃茨的入学通知书没有寄来。我父亲失望透顶,对我又打又骂,最后把我关到三楼锁了起来。我一直不明白,他们明明可以把我送出去做麻瓜或者直接弄死,可他们还是选择了最折磨人的方法——为了脸面。罗齐尔家族太惨了,接连死去了两个女人,不能再出一个哑炮。可无论他们说得多惨,我就是无法理解。

“三天之后我逃走了。我当时只是一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就开始流浪,一只狼人很轻易就骗走了我……但是坎诺普斯罗齐尔还是不让我死,阿利奥思也不让我死。他们都蠢得要命!我巴不得一死,他们却拼了命要我活着,这不是恨我是什么?我根本不需要这份施舍!”

“这就是你杀死你亲弟弟的理由?”埃文冷冷道。

“你以为你父亲很无辜?”梅格蕾丝嘲讽地一笑,“口口声声说着要为自己活,到头来还不是因为娶了一个麻瓜而感到羞耻!咱们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可怜可悲又可恨!”

她忽地凑上来,埃文下意识地一躲,斐克达猛地抓住了埃文的衣袖。

“不然你以为你母亲为什么要消除你们的记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只有你们兄妹两个不知道波莉希妮娅死了?”

“他们……是为了保护我们。”埃文说。

埃文至今无法接受他母亲已经去世的事实。他以为波莉希妮娅在远远地爱着她的孩子们,实际上她只有咫尺之遥,只是……她无法再爱她的孩子们了。埃文对阿利奥思采取的手段感到十分愤怒,连母亲去世都要从他们的记忆里抹去——就好像她从未存在过一样!

“保护?哈哈哈哈……”梅格蕾丝仰天大笑,“你父亲送走我的儿子也是为了保护他呢!既然送去做了麻瓜,为什么还要带回来?还不是因为我儿子能给他装潢门面?!”

“别说了。”

埃文不愿再和这疯妇在一起多待一秒。他拉过斐克达,旋转门把手。

“你以为他真的爱你们吗?!他谁都不爱!他只爱他自己!迟早有一天,你们,你们一个个都会走他的老路!我就看着,等着那一天……”

埃文打开门。等在门外一脸憔悴的德鲁埃拉问道,“她都说了什么?”

斐克达脸色惨白,不发一言。德鲁埃拉立刻抱住她,在她背上轻拍着。“好孩子,不要怕……”

埃文这时却回头看向审讯室里的梅格蕾丝。若是换作几年前,他定然是不敢的;如今他长大了,便要牢牢记住这个女人的脸,用她的面目狰狞来警醒自己。他已经失去父母,从今往后,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梅格蕾丝笑得疯癫,披头散发地用手铐撞击着桌子。忽然她不笑了,狂叫起来:

“还我儿子!还我儿子!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她一直念着她只照顾了总共不到三天的儿子,殊不知他对她只有满怀惧意,长大以后怕是连一点印象都不会有。

大约是醒悟到了自己的毫无希望,梅格蕾丝慢慢停下了嘶吼。“我不要去阿兹卡班,我是神圣纯血家族的女儿,理应风风光光的……”她的声音又低又哑,像个垂垂老去的老妇在濒死之际拼命挣扎。

她生得风光,一生的荣耀在童年时期就结束了;她甚至不能死得体面——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

于是梅格蕾丝丝毫没有犹豫,向墙壁狠狠撞去。那墙许是被施了什么魔咒,她撞得满头鲜血却丝毫没有染到墙上去,正如她来去空空的一生,所有的轰轰烈烈都只有她自己知道。

如果梅格蕾丝没有杀她的亲弟弟,埃文可能还不会恨她。

可是人生哪有重来的机会呢?

那天晚上,德鲁埃拉把埃文和斐克达带回了格里莫广场12号。斐克达已经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味地哭。她哭父亲、哭母亲、哭自己希望渺茫的未来。可哭完了,斐克达还是复归于冷静。

那天斐克达第一次感觉到,有哥哥在竟是如此安心。埃文一滴眼泪都没流,只是抱着泪流不止的妹妹,静静思考着。

他们睡在纳西莎以前的房间里,雷古勒斯的房间就在楼下。斐克达禁不住想,如果雷古勒斯也在就好了。但她不能求得太多。

第二天清晨,早餐桌上的人大多都是眼下乌青。斐克达顶着一对哭肿的眼睛,连睁也睁不开。

桌上放着一份预言家日报,头条赫然写着“纯血魔药大师毕生挚爱之人竟是麻瓜!”。感叹号还不够,非得粗体大写才能显现出此消息的爆炸性。下面是一张埃文和斐克达被德鲁埃拉带走的照片,是昨天在魔法部被人拍的。

斐克达只看了一眼便闭上眼睛,她能想象出新闻里会有多少添油加醋夸大其词。

“谁允许你带麻瓜的孩子回来的?”

阿克图卢斯布莱克坐在餐桌上首问道。

真难想象,三年前的圣诞节,这位老者还对斐克达和颜悦色。如今斐克达只听到了厌恶。

德鲁埃拉闻言面色阴沉地放下刀叉。“我的堂弟刚刚去世,这两个孩子没有依靠……”

“德鲁埃拉,你们罗齐尔家族的事情布莱克家族管不了。”坐在阿克图卢斯旁边的博洛克斯布莱克冷冷道。

“他们又不是没有地方住!阿利奥思罗齐尔留给他们多少财产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作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做什么?果然是麻瓜的孩子,这样不知廉耻……”梅拉尼娅布莱克说道。她本是麦克米兰家族的成员,想必也是知道文迪米娅和斐克达的关系的;可她竟然刻薄至此,可见是多年浸淫的缘故。

“纳西莎也是刚刚没了孩子,她还是你的亲生女儿呢,你也不管管她……”伊尔玛布莱克用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语气说道。

德鲁埃拉气得脸色发青。她嫁到布莱克家族二十五年,遇到这种事他们还是把她当外人。

“作为祖母,您也是可以去看看您的孙女的。”德鲁埃拉反驳道。

老一辈的人一直在说话,德鲁埃拉一直在反驳,而作为和德鲁埃拉同辈的奥赖恩和沃尔布加——雷古勒斯的父母,都沉默不语。最令人寒心的还是西格纳斯,从头到尾没有替妻子说过一句话。

斐克达低着头,听了满心的世态炎凉。她还是太幼稚了,在这个世界里,血统真的至关重要。

她旁边的埃文此时却开了口:“德鲁埃拉姑姑,您别说了,我们回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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