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姑娘,穿着斯莱特林的校袍站在人群里微笑。她微笑时越发显得脸圆圆的,嘴角有两个梨涡。她那双昏黄色的眼睛像秋日的落叶,也像蝴蝶翅膀上最黯淡的一抹颜色。那是生命走向衰落时的代表色,却在她身上焕发着极致的生命力,仿佛她眨一眨眼,落叶就会回到属于它的树上,蝴蝶就会找到属于它的一片花海。
“你不应该看到我,”她的声音细细的,像春日的鸟鸣,“睁开你的眼睛去看真实的世界,我并不属于你的视野。”
“你是我姑姑,对不对?”西奥多置若罔闻,“你是卡佩拉诺特,我爸爸的妹妹,对不对?那些紫玫瑰都是为你种的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微笑。
“他们还记得我,真好。”
“是什么让我能看到你,姑姑?”
“是你出幻觉了,所以你得赶紧回到真实的世界去。”卡佩拉的语气很温柔,西奥多总觉得她从来没有这样温柔过。“小子,你长得真好看,比你爸好看。不过还好,你的眼睛像我。”不出西奥多所料,卡佩拉笑起来的时候也喜欢把五官皱在一起,仿佛脸庞已经在麻木的表情下伪装了太久,而笑完这次就再也不能笑了。
“你留下来的挂坠盒到底是做什么的——”
“好啦,好啦,跟你说了你要回到真实的世界,你就得听话呀!”
西奥多感到自己被重重地推了一把。
1996年九月二日。
“醒醒,醒醒,西奥多!你怎么了?你在跟谁说话?”
“他是不是有什么后遗症?”
“不知道,这都隔了两年了……”
西奥多猛地睁开眼睛,面前是斯莱特林长桌上他吃了一半的午餐和德拉科的灰色眼睛。布雷司正抓着西奥多的肩膀大力摇晃,把他摇得更加清醒。西奥多四处望了望,卡佩拉姑姑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我刚才……怎么了?”
“我本来以为你趴到桌上是因为昨晚没睡好,然后你突然闭着眼睛直起身,开始说胡话……”布雷司说道。
“你是不是看到你姑姑了?什么挂坠盒?”德拉科的惊恐微微平复了,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西奥多。
“我……我也说不清楚。”
西奥多揉着额头,在手臂的遮挡下趁机在附近寻找着特拉蒙塔娜。很好,她被魁地奇队长厄克特拉去聊天了。西奥多莫名其妙地不想让她知道任何关于挂坠盒的事——不,应该是所有事。
“至于挂坠盒,我是说我挂着的这个。”西奥多把挂坠盒从衬衫下面抽出来。它在午后的日光下和德拉科金灿灿的头颅交映生辉。
德拉科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布雷司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真不是我胡乱揣测,我觉得这玩意跟你在黑魔法防御术课上的怪叫也有点关系,西奥多。”
西奥多回想早上的课,那时斯内普教授正在讲阴尸,哈利波特跟他拌起嘴来。接着,挂坠盒忽然跳了一下,烫得西奥多没忍住叫出了声。神奇的是,那样的高温居然没把他烫伤。斯内普教授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西奥多暗自庆幸自己的owls魔药拿了满分——这是阻止斯内普教授扣分的绝佳利器,更何况他还得顾着斐克达的面子。
德拉科故作淡定地喝了一口南瓜汁,“要我看,你还是寄回去问问斐克达姨妈,她不是一直想要吗?她说不定知道些什么,你姑姑去世前是埃文舅舅的未婚妻来着——”
“不行!”西奥多果断道,“万一她也看到什么幻觉怎么办?她本来就有点神经衰弱了,你知道的,自从……”他没有说下去,再说下去谁都不好受。这只是西奥多拿来打掩护的幌子,真正的理由太难宣之于口了——因为没有理由。
“要不然你寄给博金-博克让他们查查?你总不能天天戴着它,天天出幻觉吧?”德拉科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这东西是特拉蒙塔娜给你的吗?”
“不是,是我从我家书柜里翻出来的。特拉蒙塔娜哪还干得出这种事?你不能指望她永远像个小丑一样蹦来蹦去,好歹给人家一点成长的空间嘛。”西奥多笑了(他成功地转移了话题),把挂坠盒塞回衬衫里,余光瞥见几个低年级女生正迷恋地看着他的微笑。
好蠢呐,西奥多想,她们居然都看不出来这是个嘲讽的笑容。不过其中一个小姑娘没有流露出迷恋的眼神,是达芙妮的妹妹阿斯托利亚,她正来回打量着德拉科和西奥多,眼神里居然有些善意的同情。纵然格林格拉斯家的姑娘心眼都多,西奥多还从未见过达芙妮这么看人呢。
德拉科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看她最近有点疯——不对,是一直都有点疯,谁知道她过几天会不会突然杀个人或者砍掉别人的耳朵……”他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南瓜汁,一转头也看见了阿斯托利亚古怪的同情眼神,“那个小格林格拉斯是怎么回事?”
“我赌我的旧彗星扫帚,达芙妮会把她知道的事情炫耀给她妹妹听。”布雷司扬起了眉毛。
西奥多有些意外,布雷司居然已经可以拿达芙妮开玩笑了,看来他是真放弃了。
“那她怎么可能还用那种眼神看我们?”西奥多调笑道,“好像我们很可怜似的——”
他的笑容僵住了。他们确实很可怜,还很可悲。
德拉科放下空掉的杯子,“真有意思。啊,我想念三把扫帚的红醋栗朗姆酒了。”他皱了皱鼻子,似乎要在空气中捕捉到一点并不存在的朗姆酒的气味。
阿斯托利亚察觉到了他们的注视,尴尬地抿了抿嘴。这让西奥多对她的好感提升了一些,因为她的嘴角也有两个梨涡。她好像有些恼羞成怒,抓过书包一个人走了。
“走吧走吧,该上魔药课了。不知道斯拉格霍恩的课怎么样。”
西奥多一边观察着魔药教室外的走廊上的人一边发呆。格兰芬多三人组正在跟赫奇帕奇的麦克米兰寒暄;达芙妮抱着她的书,面对着墙壁不知在瞧什么;科纳、布特和图尔平正在热火朝天地聊魁地奇,安东尼戈德斯坦双手叉兜靠在墙上默默听着。西奥多向戈德斯坦微微点了个头,后者则扯起一个勉强的微笑。
“话说德拉科,今年的魁地奇——”
布雷司的话还没说完,教室的门就开了。他们只得先走进教室。
“噢,你好,哈利!你好,布雷司!”
被点到的两人都或多或少地表露出了窘迫。布雷司走到西奥多身后,奈何后者比他矮一点,并不能挡住他。
各种气味和烟雾在教室里弥漫。西奥多准确地在其中辨认出了黄油啤酒味、绣球花香和厨房的味道。想都不用想,有一个坩埚里装的肯定是迷情剂。
“好了,好了,好了,各位同学,请拿出天平、药包,还有,别忘了拿出你们的《高级魔药制作》课本……”
“先生?”波特举起了手。
“怎么啦,哈利?”
“我没有书,没有天平,什么也没有——罗恩也是——因为,我们没想到还能上提高班——”
“啊,对了,麦格教授提到过这事……别担心,孩子,一点儿也不用担心。你们今天可以先用储藏柜里的原料,天平也可以借给你们,这里还有一些旧课本,你们先用着,然后你们可以写信给丽痕书店……”
斯拉格霍恩大步走到墙角的一个储藏柜前,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两本破破烂烂的《高级魔药制作》和两套暗淡褪色的天平,一起递给了波特和韦斯莱。达芙妮看着他们冷笑。
“好了,”斯拉格霍恩说着回到教室前面,“我准备了几种药剂让你们开开眼界,当然啦,只是出于兴趣。等你们完成了提高班的课程,就应该能做出这样的东西了。虽然你们没有亲手做过,但肯定听说过。谁能告诉我这一种是什么?”他指着西奥多面前的那口坩埚。
西奥多本想举手,但看到赫敏格兰杰举手后他就放弃了。他现在可是明面上的食死徒的孩子,大约不能出太多风头。
“是吐真剂,一种无色无味的药剂,喝它的人能被迫说出实话。”
“很好,很好!现在,”斯拉格霍恩指着最靠近拉文克劳桌子的那口坩埚,“这种比较出名……最近部里发的几本小册子上也重点介绍过……谁能——?”
“是复方汤剂,先生。”格兰杰再次抢答。
“太好了,太好了!还有这里的这种……”
“是迷情剂。”西奥多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答案说出了口。格兰杰的手举到一半,蔫蔫地放下了。
“一点儿不错。似乎根本用不着问,”斯拉格霍恩赞许地看着西奥多,“我想你肯定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
“它是世界上最有效的爱情魔药。”
“非常正确!我想,你是通过它特有的珍珠母的光泽认出来的吧?”
“还有它特有的呈螺旋形上升的蒸气,”西奥多把脑子里滚瓜烂熟的知识点说出来——这是他唯一能表达思念的方式,“而且,它的气味因人而异,根据各人最喜欢什么。比如,我可以闻到……黄油啤酒、绣球花,还有厨房的烟火气。”
德拉科捂住了幸灾乐祸的脸。戈德斯坦本来在发呆,听到西奥多的话之后突然来了精神,微微勾起了嘴角。
“亲爱的,可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斯拉格霍恩问道。
“……西奥多诺特,先生。”
斯拉格霍恩的笑容僵了一下。
“诺特?这个班里唯一的owls魔药满分就是你吧,小伙子?”
“是的,先生,我只是运气好。”
布雷司向西奥多投来“你完蛋了”的眼神。幸好,斯拉格霍恩此刻转向了波特。
“嗬,对了!‘我有一个最好的朋友也是麻瓜出身,她是全年级最优秀的!’我敢断定,这位小姐就是你说的那位朋友吧,哈利?”
“是的,先生。”波特说。
“很好,很好,给格兰芬多的这位……”
“赫敏格兰杰。”格兰杰骄傲地笑起来。
“……格兰杰小姐加上当之无愧的二十分。当然还有斯莱特林的……诺特先生,也加二十分。”
“你确定要加入鼻涕虫俱乐部?”布雷司嘟哝道,“那鹌鹑是真的不好吃,菠萝蜜饯也好不到哪里去。”
西奥多还没说话,德拉科就先开口了,“你不能总关注吃的,布雷司,这是一个绝佳的资源。”
“我宁愿关注吃的。”西奥多扶额。鼻涕虫俱乐部里的人资源再多也不会分给他一点,不过这至少是个不做作业的好借口。
“当然啦,迷情剂并不能真的创造爱情。爱情是不可能制造或仿造的。不,这种药剂只会导致强烈的痴迷或迷恋。这大概是这间教室里最危险最厉害的一种药剂了……现在,我们应该开始上课了。”
“先生,你还没有告诉我们这里面是什么呢。”厄尼·麦克米兰指着斯拉格霍恩讲台上的一口黑色的小坩埚。
“嗬!对了,那种还没说呢。女士们先生们,那玩意儿是一种最为奇特的小魔药,叫福灵剂。我想,你肯定知道福灵剂有什么作用吧,格兰杰小姐?”
“它是幸运药水,会给你带来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