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吓唬我们,罗恩。”哈利说,无论他和赫敏怎么说罗恩也不信,“没有一种解药是万能的,他只是想看我们战战兢兢!”
星期五的一整个下午,教工们都显现出比之前整整一礼拜加起来还要多的紧张——在这所学校里,超过一百岁的教授只有邓布利多和宾斯,其他人都从未见过三强争霸赛。而在魔药教室里,斯内普似乎有意想要打压学生们的兴奋,他不但扣了更多的分,还让他们做出一种在课本最后一章才有的药剂。
“半小时刚刚好。”哈利对罗恩说,“如果再慢点就来不及了。”
他们搅动着药剂,顺时针三圈,逆时针半圈。那药剂没能正确地变成清澈透明的液体,而是变成了一锅粉红色的泥巴。德拉科·马尔福隔着一行伸过头来看哈利坩埚里的魔药,趁斯内普背对着他们,小声地发出嗤笑。
“你这只白毛耗子!”哈利扬声叫道,用魔杖悬浮起自己的坩埚,把满满一锅魔药冲着马尔福的坩埚倒了下去。
马尔福气得脸色苍白。他的魔药和哈利的魔药混在一起溢出坩埚,从桌面上滴滴答答流淌下去,泡湿了他的魔药用具箱。所幸他们的基础材料都没有变质成别的东西,混合物没有产生大爆炸。斯内普赶过来,愤怒地看着那一地狼藉:“格兰芬多扣五分,波特,晚饭后,一星期劳动服务!”
“是马尔福先挑衅!”罗恩的脸由惊恐的惨白瞬间涨红。
“是吗?我只看见马尔福先生是波特冲动行为的受害者。”斯内普看都没看罗恩一眼,转身走上讲台,“格兰芬多再扣一分。”
罗恩一路小声咒骂着斯内普,直到两个学校的代表准时到达。尽管媚娃和偶像没有对他投来一丝注目,这可怜的男孩仍激动得整晚都好像在天上飞。晚饭后,哈利拎着自己的书包,一路穿过礼堂里的人群。他听到许多声音在讨论伪造年龄。
哈利一个人走向魔药教室旁边的魔药办公室,许多人还留在礼堂里,有些人现场写好自己的名字投进火焰杯。他听见遥远的欢呼声,向下的楼梯上空无一人。
回来后,这是哈利第一次去地窖进行劳动服务,也是继他在回归的晚上潜入魔药办公室之后第一次踏足这里。他被斯内普赶到办公室的角落,面前摆着一大桶长角的蟾蜍。他掏出小刀,挨个给它们开膛破肚。
斯内普坐在他的办公桌后,正在批改一摞论文。他总是给学生留不少作业,双方互相折磨。不过在劳动服务的时候,斯内普一般会无视哈利,不管他做得好还是不好。办公室里除了羽毛笔划过纸张的声音和手挤压黏液的声音,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开学后,哈利很少能感受到这样的安静。以前他觉得这种安静太寂寞,如今他才知道他多怀念安静的感觉。在霍格沃茨里,除了魔药办公室,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让他感受到这样的安静——甚至在晚上,他的屋里都充斥着呼噜声。这是个好的时间点,没有恐怖,没有死亡——但也没有隐私。没有安静。
他撑开蟾蜍肚子把一套内脏倒进桶里,把蟾蜍身体放到另外一个桶里。离宵禁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不能在那之前完成劳动服务。他必须找一个证明人,证明他没有时间把自己的名字扔进火焰杯。在不改变太多历史的情况下小幅度使自己脱离不利的境地——这正是他想办法来到这里的原因。
哈利继续用一把银质小刀处理着蟾蜍内脏。半个月前纳威处理的或许是同一种东西,他的记忆力不太好,总是忘记带他的魔药箱,哈利一想到他愁眉苦脸地用手开膛破肚就想笑。赫敏在那天晚上教纳威念一个清洁咒,好清洁他指甲缝里的蟾蜍内脏,纳威把自己的手指甲都清理得短了半截。
他确信纳威浪费了绝大部分材料,甚至可能百分之百都不能用。这是一种极大的浪费。也许就是因为纳威糟糕的处理,他才不得不在现在对着一桶蟾蜍挨个解剖它们。也许斯内普只是想要折磨学生,这可恶的男人可能准备了一百桶蟾蜍。毕竟他从未看到他们处理过的魔药材料出现在他们的任何一堂课上。
无论斯内普是否真的需要蟾蜍内脏,哈利都不着急离开这间黑暗的办公室。他的速度慢而稳定,清理出的蟾蜍内脏质量异常地高,他可以保证自己没有弄破哪怕一个苦胆。他切割着手里的材料,目光控制不住地飘向另一个角落的柜子,在它紧闭着的门后面就放着那个冥想盆。
“别让她白死。帮我保护她的儿子吧。”
“我求你帮我这个忙,西弗勒斯。我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年了。”
“如果学校真落到他手里,我要你起誓你会尽全部的力量保护霍格沃茨的学生。”
这间魔药办公室总是能勾起些回忆。如今他仍不太习惯自己从斯内普的记忆里看到的那个不熟悉的邓布利多。一个不是慈祥的、循循善诱的长者,而是作为一名领导者的邓布利多。哈利确信,他不需要自己伪造年龄,他会被选作勇士的。就算邓布利多没有亲自把他的名字投进火焰杯,至少也为推动三强争霸赛重启下了大力气。邓布利多默许了假穆迪欺骗火焰杯——不然伏地魔怎么能有机会复活呢?伯莎·乔金斯正好知道三强争霸赛的事,正好去了阿尔巴尼亚森林,然后伏地魔就知道了这件事,赶了回来——世界上哪里会有那么多巧合?
和他有关的死亡,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就已经开始。
他已经不再期望被瞩目了,也不再期望更多的人为他欢呼。他想隐藏进黑暗里。一个人行走,一个人完成使命,让那该死的总是试图让某人为他而死的命运找不到他。
特别是现在正跟他关在同一间屋子里的这个人——如果没有他,他们绝不可能赢。没有人知道纳吉尼是魂器,而他用生命告诉了他这件事。
他亏欠他太多——整个英国巫师界都亏欠他太多。他不能让他死。
哈利看了一眼斯内普。每次他看到斯内普,都会感到一种微妙的尴尬。这男人爱他妈妈。全世界本该只有他自己和邓布利多知道这件事,但哈利现在知道了。他觉得自己正在躲在暗处观察斯内普持续伪装自身,而伪装者可怜的毫无所觉。他想起斯内普和莉莉最后决裂的那晚,两人站在格兰芬多休息室门口的样子。
“可是你管所有我这样的人都叫泥巴种。那么我又有什么不同呢?”
莉莉说完,毫不留情地抛下斯内普,一个人钻进胖夫人的画像后去了。格兰芬多休息室的门关上了。
斯内普垂着头。过了一会,他把头抬起来。哈利看见他的眼眶是红的。
“你不同。你不是哪一类——你和所有人都不同。”
真有意思。哈利想。只要事关莉莉,斯内普就不是那个老混蛋了。
“波特,我毫不怀疑你此刻的走神是在思考如何再次违反章程。越过年龄线把自己的名字投入火焰杯能让你更大地出风头,是不是?但如果今天晚上你在宵禁前处理不好这桶蟾蜍,我会因为夜游给格兰芬多扣分。”
——但事关哈利·波特,斯内普就会立刻变成一个天杀的混蛋。乘以一点五。
“我在担心霍格沃茨的财政问题。”哈利漫不经心地说,他再不会怕也不会防备这男人了,“你叫我们处理材料,倒不如说是浪费材料。我慢一些,只不过是为了不浪费更多。”
“既然救世主已经心胸博大到担心学校的财政,那么从明天起去擦费尔奇的奖杯,它们能告诉你你的悲悯胸怀纯属多余。一个星期,不准用魔法,我会和他说的。格兰芬多扣十分。”
哦。这老混蛋。
三年前的斯内普真是不讨人喜欢。当然最后一年他一样不讨人喜欢。他给予他那不多的一点温和也许来源于怜悯——尽管哈利并不认为斯内普会怜悯他。斯内普的忠诚、守信和他的乖戾一样溶在他血液里,这男人是个缺点大得不得了的好人。
哈利瞥了斯内普一眼,对方仍旧在烛台下批改着另外一摞作业。他没有看他,没在等待他继续反抗好扣更多的分,至少看上去没在等待。
哈利闭口不语,继续慢吞吞地处理他手里的蟾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