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走到大门边上,亲手开门迎接午夜的客人。
纪丞昂扬着脖颈,只问:“不介意我带两个人吧。”
顾凛看看他身后的侍从,放开路,面如死灰。
“你的实验室太容易被监控了……”他一边往里走,一边道,顾凛只能感觉到声音在耳边流淌,屈辱趴满他的双眼。
纪丞上了楼,突然在拐角处停住,像是不经意间问起:“我想看看你和姐姐的孩子,可以吗?他母亲要离开了,他该在场送送。”
顾凛并不赞同他给的原因,他冷到了极点,急需什么温热的东西暖身才不至于僵硬麻木,他去将沉睡的孩子抱来,转头吩咐助手往顾焱和顾珝的房间释放药物,那药不会伤身,只会使他们昏迷无力。他的兄弟都是不能受屈辱的alpha,这份羞辱他可以独自承受。
纪丞果真上前看了一眼孩子,坦诚地露出一个假笑,“姐姐看见他,不会更伤心吗……?你想用孩子绑住她,可能吗?”
顾凛沉默许久,继续往前走,让助手打开病房的门,沉声:“进去吧。”
房里厉轻听见声响,懒怠无神地转过脸,在与纪丞视线交接的瞬间,嘴唇的血色褪尽。
他推开顾凛,望着她一直往里走,“姐姐,还记得我吗?”
厉轻掀开被子坐起来,双手撑着床想起身,可体力不支,只是身子晃浪了两下,她张着嘴欲言又止,手渐渐蜷缩,别过脸去。
“不认识……”她垂眉冷淡地说,光脚点着底,半身都在战栗,片刻后她绞紧被子想缩回床上去,纪丞已经近身,他的呼吸很快,他的手挥动时扰动了她面前的空气,他一把摁住她的肩膀,捏住,用力地往他身前拉了一把。厉轻缩着背往后仰,转过脸来,鼻翼翕张,嘴唇如作呓语。
她的目光从他卷曲的头发一直扫到她曾经经常亲吻的嘴唇,她深呼一口气缓缓闭上眼。
“哦,王子殿下……我当然认得。”
“您是帝国的查理士王子。”
纪丞拧起眉,俯身抱她,她受惊般用力地推他的胸口,“我有alpha……我有alpha!”
他痛心地用力锢住她挣扎的身体,语气急切道:“姐姐有alpha,可我有我的妻子。”
厉轻推人的力气被疾速抽干,她昂着头做些微弱的挣扎,脖颈靠在他的肩上,如一条搁浅的鱼。
“我当然知道你记得我,你为我伤心,为我自杀……姐姐,对不起,我不想你这样,但是你不这样,我不敢来找你,你恨我吧?嗯?姐姐一定恨死我了,但你又那么爱我,我知道,我相信你了……我把珍珠还给姐姐是想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你再把它给我一次好不好?这一次我会珍惜,也会相信,姐姐对不起……”
厉轻面色灰败,忧伤的情绪她感受不到,全都堵在她的心口令她心绞不止,她抱着他,多想哭一次。
她拍拍他的手臂,疏远地示意他:“纪丞……阁楼失火了,珍珠在里面,被烧成灰了。”
“姐姐……?”
她呆滞地看着纪丞,她看着他的眼泪慢慢地流,“那些广播是你派人在顾家让我听到的吗?”
“是。”
“小丞没有结婚,对吧?”
“我只有一个王妃。”
她摇摇头,一点点自嘲的姿态,说:“那你知不知道,我的脑子被人割去一块肉,已经不会再为小丞哭了?你有几个王妃我都不会伤心的,我只是好奇你有多快就移情别恋了,我自杀只是因为不想活了而已,和小丞有什么关系呢?”
纪丞神情凝固,转头虚着眼睛瞪着顾凛,眼神饱含无限的恨。
“不可能……!”他拉住厉轻的手,情绪激动起来:“姐姐是怪我才会这么说,但是你现在不可能不明白那时候我强迫你摘除生殖腔都是为了你好,这些alpha逼迫你受孕,用信息素要挟你,姐姐还不明白吗,为什么还要给他生孩子?是恨我惩罚我吗?还是姐姐在海底长大,太单纯善良,不忍心杀死一条生命?姐姐不忍心,但我可以替姐姐去做坏事,我宁愿双手沾血也不要姐姐生下被强暴得来的孩子!我不要姐姐屈服于这些alpha,我不要姐姐受ao吸引的折磨,我想姐姐是有尊严的omega,姐姐不懂陆地上这些脏事,屈从忍耐,受尽苦楚也不忍自救!但是没关系,我爱你……我什么都可以替你去做,我替姐姐把尊严拿回来好不好?”
他说着,厉轻心痛难忍,死死咬住下嘴唇,抚摸他的脸,无力地用额头抵着他的身体。
“别说了……小丞……我已经烂了,我不是什么纯真的人鱼了……”
“都是这些alpha害的,姐姐为什么要厌弃自己,姐姐有不纯真不善良的权利。”
她深深地叹息:“顾凛说……他希望我和他有过完整幸福的一生,这一生只是他那一辈子的一个噩梦。”
纪丞咬紧牙关,他背后的顾凛着抱紧了孩子,像抱紧他全部的希望。
“姐姐喜欢他的花言巧语?姐姐喜欢他了吗?”
她在他怀中摇摇头,轻轻说:“我只是在想,我多希望,这后面所有发生的坏事都只是我在海边见到小丞回去以后做的一场噩梦,只要……”
她停下,摸摸干涩刺痒的喉咙,艰难继续:“只要我能醒过来就好了……小丞,我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我好想,好想,好想醒过来……醒过来我就要去找你,我会小心一点,再也不会被猎人抓住,我要去帝国的海湾等你,我要笑着跟你在海边聊天,听你给我讲那些我自己都不那么清楚的人鱼族历史……然后,我要把珍珠给你,你也不会像在梦里这么狠心,不会把它丢掉,更不会把它还给我……”
“对不起,对不起……”纪丞拉紧她的双手俯身亲吻她的手背,顾凛像一具被抽干灵魂的尸身般伫立,他的情意注定被辜负,那些情话转眼成了刺向他的刀。
纪丞仰起头,真诚万分:“姐姐,我道歉,都是我的错,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带姐姐走,我们去帝国的海湾里长住,你想听什么我都给你讲,跟我走吧姐姐,对不起……”
“走不了了小丞……”厉轻勉强一笑,低眼扫过自己的身体,“我走不来了。”
“为什么?姐姐不愿意原谅我吗?就算我再可恨也比这些alpha爱你敬你……”
她偏过头,指了指门前表情冰凉,眼神狠厉而高傲的alpha。
“听说你要走,我带珍珠来和你告别。”顾焱一松开手,珍珠立刻奔向自己的母亲。
厉轻急切地抱住他,不断地抚摸他的脸庞,热切地亲吻他的头发,“珍珠,珍珠……”
“妈妈……”珍珠难以自控地哭起来。
“大哥……”顾凛制止住急忙追上来的助手,面带愧色:“对不起大哥,我自作主张。”
顾焱的军靴塌得地板沉声作响,他走到厉轻床前,道:“纪丞想玩什么把戏,我不能不清楚。”
“说吧,你怎么威胁我弟弟的?”
纪丞揽住厉轻的肩膀,“威胁?我是在给你们顾家最后一点面子,算是报答你们给我机会让我和姐姐相处的恩情。”
顾焱冷笑,“你无非是听说厉轻自杀,才肯来接她,之前众众试探,都是为了等今日。”
“我今天知道姐姐还爱我,她会自愿跟我走,我当然要来接她。”
“不。你是等她万念俱灰,等她被我们所谓逼上绝路你才来,因为你在比,比我们谁更糟糕,是你杀了她的孩子更不值得原谅,还是我们把她逼到自杀更不值得原谅。很显然,你替她做好了比较,你的卑鄙被我们衬托成了高尚又深情,还要冠冕堂皇地在顾家的领地大放厥词吗?”
厉轻看看他们,将珍珠抱得更紧。
纪丞的泪痕消失了,他抬起手放在珍珠的肩上:“我和姐姐是交心的伴侣,四年的夫妻,我们有一个孩子,你们这些强迫她的罪犯来指责我?未免可笑。”
“孩子?厉轻疯了,你也不清醒?你们哪里来的孩子?帝国的王子是个割了腺体和生殖腔的残疾omega,连标记人鱼omega都做不到,还妄想和她孕育孩子?”
“珍珠和肮脏的alpha当然没关系,如果有,那就是将来他在战场上,你们都是他手下亡魂的关系。”
“珍珠……”顾凛冷漠的脸裂开情绪的缝隙,“你今天都计划亲手杀了他,还对他寄予什么厚望?你口口声声说我们肮脏,那你呢,你真的喜欢珍珠身体里的血吗?你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爱护他,就不会在他身上安装不易卸除的微型炸弹……”
“什么……?”厉轻难以置信地望向纪丞,珍珠从紧张的气氛里感知到危机,他用怯怯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亲。
纪丞面不改色:“只有残暴的人才会用残暴的心思揣测别人,很可惜,我不接受诬陷。”
他忽地戏谑地笑了笑,转身拉开珍珠的衣服,取出他里衣袋子里的东西,边道:“我爱姐姐,也爱我和她的孩子,就算是我死,也不舍得拿他们冒险……顾凛,是你高估了我的无情,还是低估了你自己的龌龊?”
他把铁块扔到顾凛怀里,砸到了熟睡的婴儿,他哭起来,顾凛一边哄,一边拿着那颗冰凉的东西审视,是近乎扁状行星的模样,确实看不出任何危险的迹象,等他哭够了,被亮晶晶的东西吸引,抓到自己手上捏紧玩耍,一切相安无事。纪丞低身去安抚受惊的母子二人,“姐姐,原谅我,珍珠是我们的宝贝,我已经弄得了一颗珍珠,我不会再烦那样的错误。”
厉轻无奈地摇摇头,珍珠抿抿唇上前亲吻他的脸。
“爸爸爱我,我知道的。”
“嗯,珍珠是救妈妈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