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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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叫明檀。

我是世子身边的一个亲卫。

我觉得我的主子就是一个娘炮加傻子。

(2)

世子大名叫做容致远,爹娘都特别有来头,一个是不学无术的闲散王爷,一个是痴迷化妆保养的王妃。

在这种环境下,世子就变成了一个一天到晚琢磨怎么变美的娘炮加废物。

哦,等等,还有一点。

他还是个傻子。

不过傻归傻,因为长得好看还会说话,容致远很受姑娘们的欢迎,每次他出门的时候,各种鲜花香囊还有玉佩都跟不要命似的向他砸去,我身为亲卫,每天不是防贼防盗防杀手,而是在防某个迷妹的玉佩砸伤了世子的脑袋,或者是防谁谁谁在香囊里面塞了容致远最不喜欢的玫瑰,真真是让我怀疑人生。

(3)

哪怕天天被老头追在后头用鞭子抽屁股,我依然能够凭借自己比他老身板更加灵活的轻功飞檐走壁上树下树,左右横跳灵活走位,在一众师弟师妹的哀嚎中鹤立鸡群,安然无恙。

只能说不愧是我。

我和师弟师妹都是一群没爹没娘的小崽子,就像话本子里面的绝世乞帮高人,师父这个脏兮兮的老头子就是一个没名没姓但就是很厉害的高手,他癖好就是捡东西,什么都捡,上到孩子猫咪,下到破碗草根,反正就是一捡破烂的。

我就是他捡到的第一个东西。

嗯.......第一个孩子吧。

我记得被爹娘丢下的时候我只有五岁,因为是个女孩而且正好遇上饥荒,那两个便宜大人从京城逃荒回乡下的时候就把我扔进了乞丐堆,后来就被老头子给捡走了。

他看到我的时候表情又些一言难尽,像是嫌弃又像是疑惑,反正跟我吃了老头煎的煤炭蛋的时候是一个表情。

被捡走之后我才意识到我这是离了狼窟又入虎穴,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老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被刀砍的伤横累累的木桌木凳,空空如也的米袋和厨房,还有房梁边角处还未清洗干净的血迹。

我面无表情,抬头看老头:“你是不是要把我煮了吃了。”

是个肯定句,不是一个疑问句。

老头噎了一噎,随即恶狠狠地向我吼道:“老子不吃馊的肉!!!”

待他哼哧哼哧的将庭院打扫干净,又哼哧哼哧将我洗刷干净,我才知道————原来这个老头居然是个什么狗屁刀法的第巴拉巴拉传人。原本在深山一个人活的好好的,突发奇想想要来京城拓展业务收点徒弟,结果先是被骗子骗走了钱,后来又是出去招生的时候被孩子爹妈当成了人贩子狠揍了一顿,所以饥寒交迫中突然想到了捡漏这么一招。

我问:“那你说你被骗了钱,这院子哪来的?”

老头说:“我捡的。”

我又问:“那你以后怎么养活我?”

老头高深莫测地摸了摸沾满泥土芳香的胡须,又说:“山人自有妙计。”

我:“......”

总感觉自己好像进了什么传销组织了耶。

(4)

老头几乎一整天都不在家,直到深夜才回来,而且每次回来都捡了什么东西,很多时候是小孩,也有的时候是一些根本不值钱乱七八糟的垃圾。

我怀疑他其实根本不会武功,纯属是从某个高手家里偷了秘籍逃难出来的。

老头听了我的大逆不道之言瞬间气的原地爆炸,他嘴里半个还在嚼着的蒜头喷了我一脸,还大声跳脚怒骂:“好你个狗崽子!我要是没有武功怎么能够偷的到秘籍!还有谁躲避追杀逃难到人多的京城,分明都要去深山老林好吧?!”

啧。

我觉得不好,但是又无从反驳,只好擦了擦脸,面无表情地继续砍柴练刀。

老头不是一个合格的师父,先是不知道为了什么将我胖揍了一顿三个月下不了床。后来又扔给我一叠书和一把木刀叫我自己练。

————注意,是叫我练,不是教我练。

还好我天资聪颖,根骨清奇,随便看看耍耍就练作了绝世武功,要不然换其他人来这么搞肯定gg。

偶尔来检查功课的时候老头就会拿出一块巨石叫我用木刀劈,啷个劈的断哟?

怕不是在想屁吃。

结果就是,木刀崩了,老头怒了,大力铁拳,我飞的好高好高,飞到了外太空,飞到了银河系。

我半截身子卡在树上的时候我就面无表情地想,这老不死的绝壁跟我有仇。

(5)

到我十八岁的时候院子里面已经有很多孩子了,我年纪最大做了大师姐,手底下小弟伙凑一堆没事还可以推推牌九,也许是良心发现还是终于没有了银子,老头很少出去捡东西了,平时没事就呆在房梁上喝酒,要不就是甩着个鞭子在我们身后狂追,美名其曰锻炼身体,提高轻功水平能力。

老头那年八十岁,死的时候也是八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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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莫名其妙地没了。

我还是面无表情地守在他的床边,旁边烧着炭火热着酒,其他的孩子被关在外面,只有我有特殊待遇可以陪在老头左右,我不时用火钳去拨弄那焦炭,问:“你要死了?”

老头说:“我要死了。”

我一头雾水:“你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老头急匆匆地嗦酒,长叹一声:“年岁到了,就要死了。”

我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去。

说实话,我没感觉到什么。

这些年活下来,红白喜事看的不少,我看着那些人成亲开心地笑,我也跟着笑,因为我能懂他们为什么开心。

但是看到谁家办葬礼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候我就有些搞不懂了,明明生老病死是必然的事情,为什么要伤心。

对于死亡这种无法改变的东西,人们怕的只是那种无法选择宿命的无力感和失去控制。

我怕的不是这个,我只是怕死后没人记得我。

但是现在,如果老头死了,我就记住他一辈子。

而且老头本人也没什么放不下的,院子里的孩子都成了江湖上或大或小的一部分,都有能力养活自己,而他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挂念了。

老头叮嘱我等他死后把他的骨灰就埋在京城,别送回深山里了。

我问他:“明明所有人都有乡愁情结,死后想方设法地想要回去,你倒好,偏要留在京城。”

“我在山里住了七十二年,”老头叹了一口气,“每天面对的都是我那老父亲的毒打,好不容易熬到他死了跑了出来,在京城天天喝酒快活地很,为什么还要回去呢?”

果然是个大孝子。

我无语凝噎,只好答应下来。

老头最后看了我一眼,说了一些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他让我离开院子去找份工做,别整天以奴役师弟师妹们为乐,还说什么我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居然看得懂那本刀法继承了他的衣钵,不像其他几个小子一样,一天到晚只会吵闹着要去江湖闯荡。

“江湖又不是个地方,”老头这时候已经说不清话了,眼神也浑浊起来,“有人就有江湖。”

然后就平静地翻了眼睛,咽了气。

我也一脸平静地把他埋在了院子里面的菩提树下,之后我才在容致远的科普下知道菩提是佛祖的树,我就这样把死气埋在下面,迟早会遭报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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