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在楼顶苦等多时的何津怎能不惊喜?
李光启回来了,那个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臭老虎回来了!
那个笨拙、怯懦、固执,却倔强、细腻而勇敢的李光启,回来了。
雨很大,但她还是看得清楚。李光启喜欢在走的时候刻意将右胳膊抬得略高一些,两脚迈的距离尽量大一些,以想给人一种走姿标准的感觉……
守着窗儿,独自终生得黑。
她打开了窗子。
雨并不小,以至于迎头一股泼盆大雨在开窗的瞬间灌入屋内,一下将她的短发浇得湿透。桌上还没来得及看完的小说被吹得整个滑出桌面,笔筒中插着的没有蒙染一丝灰尘的旧笔也顿时被洗得发亮。整张桌子都洒满了雨水。
但何津不在意,她只要李光启完完整整的回来,她只要他能够好好地活着!
“嗖——”
床单和旧衣裳所打成绳索自开启的窗口滑落下来。赵国强面色一喜,忙拉着李光启到了绳索跟前。
第一个上的是戚卫光。三人之中保存体力最多的他对于攀登垂直墙面来说并没有消耗多少体力。但他没有直接上到五楼钻入窗中,而是踩在三楼的窗台上,停了下来。
“光启,最后一段距离了,何津就在上面等着。叔帮不了你……你得自己来。”
赵国强的眉头紧皱的,他紧盯着李光启那双有些黯淡的双目。
这双眼睛在自己印象中,明明无时不刻都是充斥着方刚的血气与一往无前的勇敢的光的……
李光启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莞尔一笑,随即双手便抓住绳索:“放心吧赵叔,我可以。”
他开始向上攀爬了。沿着墙面垂直向上行走,即使是令专业的刑警特警执行也有一定难度。可此刻,为了生,为了看到第二天的黎明,李光启必须这么做。
每走一步,都是一种折磨。重力似一只无形的手,无情地拖拽着,似乎要把李光启拉下深渊。
一步又一步,一步又一步,身体仿佛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机能,只剩下一具躯壳,机械而麻木地重复着先前的动作……
一只有些瘦的有力的手拽住了自己。
不知不觉,到三楼了。戚卫光忙拉住李光启,生怕这个被痛苦反复折磨的男人会因为有那么一瞬间意志的松动而掉入深渊。
你先歇歇,我上四楼阳台等你!
不知道是戚卫光在向上继续攀爬前给自己留下的话,还是迷迷糊糊中脑中浮出的谵语。
罢了,不能让……让他们等太久。
浑身强烈的剧痛已经几乎折磨得李光启丧失了意志,但他还是毅然强忍着抓住了绳索。雨一直都很大,但却有不断变小的趋势。如果拖延时间太长,等丧尸们缓过神来,将会是灭顶之灾!
好的,快了。
最后,差一步,一步……
我这是怎么了?
好困啊。
好想睡觉啊。
如滚滚波涛般涌来的倦意突然将李光启的整个身体席卷。紧绷的肌肉顿时松弛,半边身子也耷拉下去。狂风呼号,他在风中随着绳索一同摇曳,像绳上的蚂蚱一般。
“光启!不要!”
“光启哥!”
“光启!振作起来啊!”
……
“光启,振作起来。”
同样是雨夜,同样是疲倦与屈辱参半。
那是李光启人生之中第一次醺酒。怕他喝多,赵国强一直在身后陪着他,可是平日生龙活虎的李光启却全然没了半点活力,俨然变成了一个酒囊。
“振作什么,六七十万字出去了,连签约申请都没过……我特么不写了!”
“光启,别那么说!你说过你要当一个堂堂正正的作者……”
“作者个屁,我……”
“啪——”
清脆的一巴掌,将他从自暴自弃的泥潭中拽起。
李光启至今仍然记着,待自己像亲儿子一般的赵国强第一次打了他。
“我告诉你,不是站着撒尿就是男人!七尺男儿,顶天立地,是社会的栋梁!因为难就放弃自己热爱的东西,那是废物的作风,因为难就厌恶了,那是废物的心理!给我振作起来!哪怕全世界都站在你的对面,你也不能放弃自己。醒过来,你给我醒过来!”
你给我醒过来!
李光启再一次睁开了双眼。
剧痛仍是之前的剧痛,倦意仍是之前的倦意,可在血海中搏杀出的坚韧的心,早已不是之前的心。他硬攥紧绳索,继续向上,一步一挪地攀爬……
最后一段距离终于爬完了。
李光启跌入窗口,趴在地上沉沉地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