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事。江远小声说,就是有个事儿想跟你说。
说完江远自己笑了起来,摸了把脑袋,他说的那叫什么玩意,没什么事,完了下一句是还有个事儿想跟你说。
什么事?宗源又问了一遍。
这三个字说得有点冷。宗源个子高,声音发闷,影迷特喜欢他的低音炮。
简短的一个问句,却因咬字过于清楚且尾音下沉而表达出了肯定句的效果。要是换个别的年轻艺人,怕不是要被这副模样的宗源吓死。
察觉到宗源似有些不悦,江远心底徒然翻上来一股忐忑。
宗源能接受这样的自己吗?
他算什么?活人,还是复生在别人身上的游魂?
江远看着宗源,忽地想起个被他忽略了许久的问题:他能一直留在这副躯体内吗?
什么事?宗源目光移到门口,无声强调江远是时候离开了,再留下去讨人嫌。
都到这一步了,江远当然不会走。
清了清嗓子,喝了口味道熟悉的茶给自己壮胆,鼓足勇气,江远开口:那个跟你说个事儿,你别太害怕。
平日里江远跟宗源对话是一口一个宗源老师,最多在片场时蹦出来几个凌辰;别人面对宗源亦是很尊重的态度,您、宗前辈、宗老师等常挂嘴边,常接触的,也就付盛寒涛会喊宗源,用你这个人称代词。
因而宗源冷不防看见江远跟个大爷似的坐在沙发上,一只手还潇洒地搭在靠垫上说你别太害怕,他沉默了。
娱乐圈没有明文规定,爱豆就该低声下气地喊影帝老师,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意识到这点后,宗源恍惚了起来。
什么时候他也变这样了?
他最厌恶的就是根据圈内地位出道时长粉丝量级一类的指标将艺人分等级,可不知不觉间,他也成为了潜规则中的施威者和获利者。
江远一摆手,先坐下,我们慢慢说。
宗源:
江远:坐下吧,别客气。
没打算捅开这层关系时江远束手束脚;这会儿他像封印解除似的,回到了从前那个歌手状态的江远中。
这带给宗源一种诡异的亲近感。
鬼使神差地,他坐回原位,说吧。
从宗源房间离开时江远还处于一种晕晕乎乎的状态中,宗源比他想象中的淡定。
不说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至少得感情充沛地喊一声远哥吧?
结果宗源沉默大半天,就一句话:付盛派你来的?
江远无语凝噎。
但同时他还有一丝奇特的自豪感不愧是他带出来的人,遇事不解先问是不是诈骗。
他笑着摇头。
刹那间宗源悲喜交加,像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胸口,心脏一抽一抽的痛。
他张口,却说不出话,只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眸光闪动,宗源缓慢地眨了几次眼睛。
他都听见了什么?
是真的吗?
是吧。
付盛不会开这么大的玩笑。
再说,没人能伪装江远到这种程度
那些被他强制删除的记忆翻涌,相似的笔迹、说话习惯、了解寒涛和付盛、行事作风不像个大二的学生
原来不是他的错觉。
宗源几乎热泪盈眶,不想在江远面前失态才堪堪克制住自己。他没有认错江远。
江远就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之所以他会觉得像,是因为那人就是江远。
他没有认错人。
许久,宗源说出一句不算太完整的话,远哥,真是你?
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死了五年的人突然回来
形容不出来,心情大起大落,他大脑一片空白。
宗源望着江远,有好多话想说,到嘴边又不知先说哪个。
同时脑子里还有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反复提醒他:他现在还是个学生。
宗源:
对,江远是大二的学生,娱乐圈生涯才刚刚开始。
他可以不在乎形象,现在的江远却要注意形象管理。
江远形象好,作品起点高,歌唱得也好前途无量。
死人重生这事儿听起来属实刺激。于江远而言这过程简单至极,眼睛一闭一睁,重生了;于宗源而言,那是整整五年。考虑到这点,江远提议,下去喝一杯?
好。宗源说,然后又艰涩地补了一声,远哥。
他怀疑这场景其实是他大脑因疯狂思念江远而创造出来的幻象。
但他愿意信下去。
能再见到江远,当江远面再喊一声远哥
就当他是疯了吧。
宗源想。
酒店一楼左侧有个小酒吧,清吧,面积不大,装修富有格调。有几次深夜里路过,店内烛光闪烁映着墙上的欧式挂画,旁边摆着造型、颜色各异的酒杯,他总想进去坐坐,可惜不行。
容易被付盛逮到。
在电影拍摄期间,付盛禁止工作人员喝酒,在酒吧坐着也不行。
他是这样想的,杀青之后去酒吧坐会儿应该没事。最不济宗源知道他真实情况,肯定帮他说话。
万万没想到,剧组工作人员也是这样想的。
几位工作人员正围在角落里的卡座里忙着什么,桌上摆着两台笔记本电脑,一台单反相机,还有几杯酒。
摄影组老大和刚刚在走廊碰见的那个场务小哥都在,两拨人打了个照面,尴尬无声蔓延。
摄影组老大常年跟付盛拍电影,知道宗源不爱出门的小毛病,场务小哥知道宗源假装不在房间,避而不见江远但这俩人同时出现了酒吧里。
场务小哥揉了揉眼睛,如果没看错,士动先去开门的那个好像是宗源?
正在此时江远只顾着跟前面工作人员打招呼而忽略了脚下,被支出来的凳子腿绊了下,不受控制地往前一倒,眼看要当着一堆工作人员的面摔个狗啃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