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蕴一点儿都不想答应,却又不敢拒绝。她隐隐觉得,这会儿若是敢说一个“不”字,秦暄一定会变成她完全不想面对的样子。
她故意岔开了话题:“你的手下之前告诉我,你中了一种难解的毒,这是怎么回事儿?”
秦暄低低一笑:“我的确中了毒,是入骨入心的情毒,天下唯你一人能解。”他专注地看着萧蕴,眼底泛起清浅动人的涟漪,温柔低语,“郡主可愿意舍身救我一命?”
第57章 南归(3)
萧蕴双颊迅速染上了一层霞色。
秦暄生得极好,姿容绝艳,丽色沁骨,便是面无表情的板着脸,也自有一种楚楚勾人的魅力,这般温柔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便让人恨不得把一颗心捧出来,献上去。
“愿意”二字险些冲口而出,与生俱来的对危险气息的敏锐感知让萧蕴及时清醒了过来,她不敢直视秦暄那双惑心的眼睛,咬了咬舌尖,问:“五表兄,你……喜欢我?”
秦暄声音喑哑,似藏了万千复杂情绪:“不止喜欢。”
“为什么?”萧蕴心中单纯的疑惑,“五年前分别时,我才八岁,正常人不可能对一个孩子生出别样心思;而接下来的五年,你在安南,我在安北,中间隔着数千里路,我不明白,五表兄的情愫究竟自何处而来,从何时而起?”
她心里一直藏着这样的疑惑,秦暄不是怜惜孤弱的良善人,当初却愿意在萧国公府的大火里冒险救她一命,后来又不惜以婚约相许,这份莫名其妙的好感,来的太莫名其妙了。
若说他是早就知道萧湛还在人世,为了把萧湛收为己用才待她这般好,可后来的相处却无不证明,秦暄待她的好,太过纯粹深沉,完全不似把她当控制萧湛的棋子。
未知总是让人惶恐,一份不知起因的好意,同样让萧蕴心中忐忑。
所以,刚刚在五皇子府里住下来的时候,她感激秦暄,却不敢太信任他,同时想方设法地学习安身立命的本事,生怕说不定哪一日,那些温馨美好的前尘,就全都变作了虚假的幻影。
她始终都认为,别人无缘无故送到她手里的情分和东西,终究是要还回去的;唯有自己踏踏实实打拼来的种种,才能叫人心安。
秦暄在心中挣扎了一会儿,方缓缓道:“我若说,这份情意起自前生,你相信吗?”
他一点儿都不想回忆前世种种,却又没那个耐心,用徐徐图之的方式,费劲的一点点撬开小姑娘的心防,就只说吐出一点儿实话了。
萧蕴心中倒是不怎么意外,她自个儿就是有上辈子记忆的人,若是再来一个有前世记忆的人,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能和我说说,前生的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秦暄沉默了一会儿,讲了一个半真半假的故事。
故事里,秦暄在被生母和舅家背叛,性命不保的时候,被萧蕴救走。后来,他和萧蕴在安北在安北同心协力,韬光养晦,蛰伏数年,终于卷土重来,夺下了皇位,干翻了所有的仇人。
但秦暄继位的前夕,本来答应做他的皇后的萧蕴,居然信了叶辞的蛊惑,诈死逃婚了。
他以为萧蕴真的不在人世了,万念俱灰,一个人孤零零的在皇位上坐了十年,常年心情郁郁,过不惑之年就病逝了。许是执念太深,死后魂魄离体,居然又回到了活生生的萧蕴身边。
他的魂魄在萧蕴身边徘徊了一年,突然消散,再一睁眼,就又回到了萧国公府,自己十二岁时,去国公府吊唁萧惟的时候。
秦暄没提自己曾经娶过韩槿,也没提萧蕴跟周光启和盛青泽之间纠纠缠缠的情情爱爱,仿佛他们两人本来就该在一起,只是被鬼祟小人叶辞坏了好事,生生分别了十多年。
秦暄不提,但萧蕴自己会算。
故事里,两人相逢的时候,萧蕴自己都十七八岁了,秦暄也已经二十五六岁了,要说这般年纪的两个人都还是光棍一个,萧蕴自己是万万不信的。
不过,秦暄明显不想提起这些事,她就没细问,只道:“我为什么要死遁逃婚?”
秦暄目光闪过一抹厉色,阴沉沉道:“叶辞自来就有这样的本事,哄得女孩儿家心甘情愿地跟他走。上辈子,他诱|拐你死遁逃婚,这辈子,又在四年前拐带你远赴安北。哼,他自个儿是孤家寡人,就见不得咱们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
萧蕴觉得这话刺耳得很,忍不住道:“叶世子不是这样的人。我不知道上辈子是怎么回事,但四年前,他带我走,分明是为了保我一命。若非他有先见之明,应变机敏,我这条小命,恐怕已经断送在你的生母韩皇后,以及舅家韩国公府手里了。”
这话除了回护叶辞,还隐隐有迁怒秦暄的意思。
秦暄的生母韩皇后不只害死了她的阿娘,还要害了她的性命,而和她没什么关系的叶辞,却愿意挺身而出,带着她逃出生天。那个时候,口口声声说会保护好她的秦暄,远在千里之外。
理智上,萧蕴知道,这事儿怪不得秦暄;可在感情上,她忍不住偏袒叶辞。
秦暄心口一凛,紧紧盯着萧蕴。
面前的女孩儿说起叶辞的时候,眼底是满满的信任和感激,还有一丝很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仰慕。
心口泛起绵绵密密的痛楚,秦暄忽然意识到,这辈子,萧蕴只和他朝夕相处了三年,到了安北之后,却和叶辞一起生活了四年多。
虽然当初被安插在萧蕴身边的眼线都被打发回来了,但从边边角角打探来的消息中,他大致能推测出萧蕴在这四年里,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燕陵位在大秦的东北,西面是险峻山岭,东边临海,南面以一道最窄处也有百丈宽的深谷,与大秦遥遥相望,仅以一条危险的铁索栈道和大秦互通有无。
四年前,北方罕见的洪水肆虐,兰河上游的几个水库纷纷告急。
萧蕴和叶辞最初可能只想解决水患,以免下游的几个人口密集的州府被淹,冒险用军中的□□改了河道,引兰河水入深谷泄洪,生生在燕陵和大秦之间制造出了一条能通航的水路。
既然有了路,从萧湛那里借来的兵马便通过大船大批进入燕陵,饥寒交迫的流民也坐船跟着涌进燕陵。
萧蕴早就在安北囤积了大量的粮食,正好利用多余的存粮养活这些流民,再引导着流民垦荒屯田,形成了一个个崭新的城镇和村庄。
因有安北精兵镇场子,当地秩序井然,不管是燕陵当地的土著,还是流民中的野心家都掀不起浪花来。
反正燕陵本来就不是大秦的辖地,当地的土著部落人数稀少,在训练有素的精兵面前又不堪一击,萧蕴和叶辞就是那里的土皇帝,不管怎么折腾都不会有人过问。
不过两年下来,当年的付出就已经见了成果。
燕陵府库收上来的税粮,比大秦这几年的国库存粮还要可观,其中约莫四分之一直接给了安北,其中的大半都走水路运了出来,交给秦暄调用。
秦暄这几年的势力扩张非常快,便和来自燕陵的支持关系匪浅。
流民四起的时候,各种叛乱和起义也如瘟疫一样,四下里蔓延。这时候,平叛是个劳心劳力,可能还非常不讨好的事情,打了败仗会被皇帝和朝臣们骂,打了胜仗免不了被天下人骂。
更何况,只要解决不了温饱问题,叛乱就没有彻底平定一说。
秦暄主动揽过了这出力不讨好的差事,因总有办法筹集到救命粮,所过之处往往贼寇俯首,乱民归家,既打了胜仗,又赚尽了民心。
当然,借着平乱的名头,顺带着把所到之处的州府要员们整顿一番,调换成既肯听命于自己,又有真才实学的人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