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闭着闭着,加之有姚嬷嬷和青柠在,阿琅竟然睡过去了。
再睁开眼时,屋内一片昏黄。
她本想起身的,被床前一道身影吓了一跳。
等看清是谁,阿琅忽尔脸色一变,眼底聚起雾气,像是终于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
床前坐着的人是萧珩,阿琅略有些诧异,只是擦拭了下眼眸,做出要下床见礼的姿态。
“姑娘不必多礼。”萧珩出声阻止。
正巧青柠从外面进来,手上端着一碗汤药,见着阿琅醒来,欢喜地叫起来,
“嬷嬷,姑娘醒了。”
阿琅捏了捏拳,怔怔地看着他们,眼底汪着泪,水盈盈一片。
姚嬷嬷进来,麻利地在阿琅身后垫了个大枕头,又把她的被子盖好。
“陛下和娘娘听闻今日侯府发生的事,特意命我出宫,你父亲是功臣,纵然不在了,也不能让人欺凌你。”
“所以,姑娘的委屈和要求都可以说出来,陛下的意思是,绝不能让你受委屈,凶手一定要严惩以待。”
阿琅肩膀细细颤抖,豆大的眼泪沿着面颊滑落,声音渐渐低下来,
“祖母他……”
她顿了顿,艰涩出声,“我真的是我祖母给换了的吗?还有我娘的死……”
美人垂泪,萧珩的目光在她布满泪痕的面颊上定了一定,心里涌出一股浓浓的堵塞之感。
“你确实是你祖母给调换了,至于那位七姑娘的身份,如今还不能考,陛下已经着人去查。”
“还有,侯夫人的死,老太太身边的嬷嬷招供,确实有老太太的手笔!”
“慧静师太是知道的,至于她为何隐瞒……”
萧珩把阿琅‘昏迷’时,大理寺查到的情况一一告诉了阿琅,慧静师太为何明知孩子被换,却隐而不报。
中间的弯弯绕绕全部都说给了阿琅听。
阿琅像是被晴天霹雳击中,呆愣在那里,眼眶里的泪要降不降的。
许久,在姚嬷嬷等人担忧的目光下,阿琅牵了牵嘴角,那弧度像笑,眼里却只有荒凉,
“原来如此。”
只是,她不相信,慧静师太在老太太最后出现的时候,明明是要揭发婉妤做下的坏事。
偏偏,被打断了。
叫她如何愿意去给老太太送终守灵?
临时,虽然拉婉妤下水了,却还是帮着她逃脱了最重要的责罚。
揭穿了婉妤的身份又如何呢?她还不是要嫁入到七皇子府?
这个时候,七皇子肯定不会抛下婉妤不要的,那不符合他在人前树立的形象。
说不定,他此刻坚持将婉妤娶入府中,还会得到很多人的赞扬,说他不离不弃,重情重意。
她坐在床上,无声泪流,心里却是想着,没关系,就算婉妤嫁入到七皇子府,她也会让婉妤的婚后生活过得多姿多彩的。
不揭穿她,不过是让她玩的高兴些,多做几日白日梦罢了。
婉妤得到什么,她都会让她一样一样的吐出来,干干净净的。
只是可惜,听说慧静师太也死了!
阿琅对医术虽然不是特别精通,可是,她的鼻子灵敏,她在慧静师太的身上,也闻到了那若有似无的腐烂味道。
和在婉妤身上闻到的差不多,只不过略淡一些。
慧静师太的死,难道也和婉妤有关么?
见着阿琅梨花带雨,姿态楚楚,青柠快言快语道,
“姑娘,老太太已经死了,那婉妤不是侯府的姑娘,陛下说了,侯府是你的。”
“你要招赘,要过继都好。”
“你莫要难过,为了那些人不值当,你是侯府遗孤,以后会过得很好的。”
阿琅闻言,顿时眼泪成串成串的滚落下来,
“我要这些有何用呢?”
众人一怔,萧珩禁不住心下恻然,是啊,父族就只剩她一人,侯府其他的几房也不是好相与的。
母族如今还不在上京,一个孤弱女子,身上担负着重责,是祸是福谁也不知道。
阿琅含着泪水,抿了抿唇角,声音不高,却语气坚定。
“侯府是我爹娘用命挣下来的,老太太以德报怨,不仅将我换了,让我流离失所,还把我娘也害死!”
“我不允许她在侯府里出丧,还有婉妤!她虽然是无辜的,可她不是侯府的孩子!我不允许她继续在侯府住下去。”
阿琅知道,若是婉妤继续住在侯府,肯定是更好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只是,老太太她都要赶出去发丧,算是六亲不认了,又留着婉妤做什么呢?
而且,以婉妤的脑子,说不定在侯府反而会束手束脚,没有动作,更抓不到把柄。
毕竟,外面那是天大地大,广阔的很呢,说不定她施展的范围更广,更大呢。
人,只要有行为,就能有迹可查。
她要的,就是婉妤放开手脚。
萧珩略一思索,颔首,“你放心,这事我帮你办妥当的。”
靠在床上的阿琅向他施了一礼,感激涕零,“多谢郡王大恩,没齿难忘。”
所以,你赶紧走吧!
也不知道她睡着的时候有没有说梦话!
萧珩身子没动,清泉般的声音响起,“我曾经听人说过一回,人这一生,漫长的苦难中间,是夹杂着星星点点,无数的欢喜的。”
清晨顶着露珠招展的野草;一片盛开的花;一只受伤的松鼠,吓得朝你扔了一堆榛子;陌生人的一件衣服,一个微笑;旅途中,远远的炊烟笼罩的村庄……
有了这样星星点点的欢喜,苦难也就没什么了。
阿琅笑容无比苦涩,掩唇咳了几声,脸色更加惨白,这……不是她当年用来安慰人的吗?
哦,安慰的就是那个落在陷阱里的人,眼前的郡王大人。
难为他竟然记得这样清楚……
她是随口胡说的啊。
当时,她不是怕人没救上来,先死了么?
让他坚强一些呢。
好一会,她才’嗯‘了一声,低低叹了口气,笑着看向萧珩,“多谢郡王,我不会想不开的……”
萧珩检视内心,心疼的注视着那面色苍白,孱弱的姑娘。
经历了今日的种种,她还能笑得如此坚强,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与毅力。
这一刻,郡王大人的心里,那浓浓的堵塞之感,变成了无以复加的心疼。
门外,萧珩的侍卫走了进来,拱手道,“王爷,侯府外面有一群人,说是要找六姑娘。”
“什么?”阿琅疑惑。找她?江叔夫妇是不可能来找她的。
就算是他们,那也够不上一群人啊。
甲一道,“说是你养父母家人,找上门来了。”
阿琅慢慢怔住,玉县顾家的人吗?
当时她会急匆匆的跟着张嬷嬷上京,就是因为顾家的人逼迫她交出养父的东西。
拿不到那些东西,竟追到上京来了么?
这会,侯府大门外,白色灯笼飘摇,一群人站在门口。
“侯府的正门可不是你们走的,要找什么人去侧门问一问。”
“左侧门是主子们走的,右侧门是下人走的,你看看自己要找谁。”
“不过,如今侯府老太太刚过世,你想找人不是那么便当。”
侯府门房的态度算是较好的。
不过,一群人里为首的那个,却是理直气壮的,“找我侄女。”
门房愣了下,“你们找谁?”
“你说的是哪个侄女?你说下名字,我去帮你问问。”门房这会也不想生事。
侯府老太太过世的云板已经敲响,消息也在送往各处,到时肯定很多人上门吊唁。
把这些人打发了才好。
“我找我侄女阿琅,她就在你们府上。”来人理直气壮的。
门房皱眉,侄女阿琅?难道是六姑娘吗?
可是,如今能叫六姑娘侄女的,可都在里头料理老太太的丧事,这些人莫不是骗子?
他挥挥手,赶这些人离开。
那人怒不可遏,“什么玩意,认了祖宗,就不要我们这些养大她的人了?”
“不认也行,让她把顾家的财产还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