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下人来通禀,说有人来寻侯才良的时候,付禄远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让他滚!”
直到又听说来人手里握着一颗极为精致奢贵的鸡血石,他才犹疑了瞬,答道,“放他进来罢。”
付家的院子极为华丽,毕竟其中养着十一房小妾,地方不大是不够用的,装潢也奢侈,甚至还有座小假山,比胡魁文的府邸要好上太多。伙计进来后东瞧瞧细看看,最后终于见着了肃着一张长脸的付禄远,他扬起笑脸,谄媚地给鞠了个躬,唤一声,“付大人,您老人家看着身子可真是硬朗,近日可好啊?”
这都是薛延事先叮嘱过的,要他装出副小人献媚样子,简单来说就是察言观色拍马屁。
付禄远没什么心思与他废话,开门见山问,“你说的什么鸡血石?”
伙计嘿嘿一笑,手心展开,将东西给他看,小声道,“大人,这是昨日侯大人在我们酒楼里吃饭时候落下的,小人知道这是名贵物件,少说也值几百两,不敢私吞,特来归还。”
付禄远神色一惊,不可置信问,“几百两?什么石头竟能值几百两,又不是翡翠玛瑙。”
伙计道,“大人,您有所不知啊。小人家中原先是做玉石生意的,后来家道中落,才不得不外出给人做活寻生计。这鸡血石可是御赐贡品,您看着成色,鲜红欲滴,形状也好,正儿八经的鸡心形,这都在地里生出了灵气了!”说完,他咂咂嘴,叹道,“这样难得一见的宝物,也不知侯大人是花了多少银子才寻来的。”
若是付禄远还清醒,自然能从这一番话中找出许多漏洞,但他现在早被气迷了眼了,听着这话,耳边嗡嗡作响,在心里头大骂侯才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暗道,“我早知他与我离心离德,却不曾想竟白眼狼至此!这样多银子,也不知有多少是从本该归于我的款项中污出去的,若不是今日凑巧事迹败露,还不知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伙计悄悄观察他神色,见付禄远眼底充血,鼻孔渐大,便就知道他信了。
伙计大喜,但不敢流于表面,耐着性子按照薛延早教给他的路子演下去,挤出几丝媚笑,伸手道,“付大人,这宝石我捡来还给您,可是没有告诉过其他人的,连我家掌柜都不知,我待您忠心至此,您看……”说罢,他搓了搓手指,又低笑几声。
付禄远哪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这是要赏银的。即便他现在咬牙切齿恨不得让侯才良死,脸上也不敢表现出来,还得咽下这口气,笑着叫人拿银子过来,赏下去。伙计立了大功,付禄远不好意思几钱银子打发,出手便就是五两。
伙计“唉哟”一声,小心翼翼接过揣兜里,临走前不忘再拍一圈马屁,笑道,“我就知道,付大人最为阔绰,要么怎么能受人尊敬至斯呢。侯主簿也是靠您才发的家,就算他现在也是个主簿了,和您平起平坐,但到底还是得听您差遣,仰您恩泽,万万不敢忤逆的。”
薛延长了一张巧嘴,最是能言善道,他若是真想捧你,马屁都能拍出彩虹色,但要是想戳你心了,那就是抓你痛处,狠打狠扎,让你还手之力都没有。
听完伙计这些话,付禄远就像是生吞了一窝苍蝇,脸憋成了酱绿色,脑门都要冒青烟。
伙计高高兴兴地和他道别,揣着那五两银子回了酒楼。
薛延听完过程,心情大好,不但没要那五两银子,还另给了三日的探亲假,皆大欢喜。
正值年节,家里店里事务繁杂,薛延每日忙得团团转,也没再去管那件事,他心里有数,便就顺其自然。
转眼就到了三十。
阿梨和冯氏从小年那日就开始拾掇,家中被褥衣物全都洗晾了一遍,院子也规整好,到处干干净净,焕然一新。
这是一家人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自然是要重视起来的,春联灯笼都挂得整齐,窗子上还贴了各式各样的窗花,一派喜气洋洋。
酒楼从二十九的下午便就打烊,一直到正月初五过了才继续营业。但即便不用去酒楼,薛延还是没能歇着,一大早就被冯氏喊起来,要他扫房梁,扫完房梁又被赶出去买烟花,薛延摸摸鼻子,顺从地去了。
早午两顿饭并在一起,早早吃完了,便就开始准备年夜饭,还有守岁时候要包饺子的馅儿。
阿梨还惦记着小结巴母子,怕他们过不好年,便将食材另留出了一份,让薛延给送去。
冬日天黑得早,几乎夜色刚至,爆竹声便就噼里啪啦地响起来了,小孩子又怕又兴奋,捂着耳朵大声尖叫,远处的狗都被吵得狂吠起来。年夜饭前要放爆竹,这是陇县传统,寓意驱邪避害,来年团圆幸福。
阿梨听不见,薛延特意选了彩色焰火,点燃后带着白白的尾巴窜上天,而后在漆黑夜幕上炸成一朵漂亮的花。
不止有他们一家买了烟花,没过多一会,整个黑夜都被点亮了,五颜六色,漂亮非常。院门口的小巷子里,几个小孩子拿着焰火棒跑来跑去,嘻嘻哈哈闹成一片。薛延把阿梨圈在外衣里头,环着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直到耳朵都冻得发红了,才舍得进屋。
冯氏已经将一桌子的菜都摆好了,看他们俩哆哆嗦嗦地跑进来,不由嗔怪道,“都成了亲的人了,怎么还那么孩子脾性,在外头站那么久,也不嫌冷。”
薛延拿手捂着阿梨耳朵给她取暖,咧嘴笑道,“过年嘛,外头热闹,就想看看。”
冯氏拉着阿梨到自己怀里,搓搓她通红的脸颊,有些心疼,“你自己疯就算了,带上我们阿梨做什么,她又不像你那样皮实,万一冻病了可怎么办。”
薛延不敢说话,老老实实在一边坐着,直到冯氏出去了,才敢对着阿梨抱怨,“是不是老人年纪大了,都会变得啰嗦?”
阿梨坐在炕沿上,两只腿晃晃悠悠地,歪头道,“我要和阿嬷告状,你背后说她啰嗦。”
薛延瞪着眼睛威胁,“不许!”
阿梨鼓鼓嘴,小声道,“就许!”
薛延“嘶”了声,挽了袖子过去挠她痒痒,嘴里念叨着,“胆儿肥了,还敢告我黑状,看我怎么收拾你。”
阿梨怕痒,一个劲儿往后躲,但被薛延钳制住,动弹不得,眼里都笑出了泪。
阿黄乖乖巧巧趴在一边,耷拉着耳朵看他们闹,打了个小哈欠。
又过一会,冯氏取了温好的酒回来,年夜饭总算开始。
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荤素俱有,色香俱全,冯氏笑盈盈道,“今个高兴,便就都喝一杯。”
阿梨猫儿一样靠在薛延肩膀上,眼睛亮亮的,答好。
而酒才刚斟上,杯子举起来,还没喝上一口呢,外头便就传来一阵急匆匆脚步声,随后是胡安和急切的声音,“薛延,薛延!”他裹着大氅掀了帘子钻进来,对上一桌子菜,还有薛延似笑非笑的眼,愣了下,不好意思道,“啊……吃着呢啊?”
冯氏回头过去,欣喜道,“哟,小胡怎么不在家里过年,跑这来了?”她往里挪了个位置,招呼着,“快坐下吃些。”
胡安和神色尴尬,小声辩解道,“我这次不是掐着饭点来的,真不是!”
阿梨和冯氏对视一眼,俱都笑起来。
胡安和见没人相信他,有些丧气垂下脑袋,也不说话了。
薛延放下杯子,问,“你刚才急急忙忙的,是出什么事儿了?”
闻言,胡安和这才想起来此行目的是什么,他眉梢一扬,欣喜道,“刚才年夜饭,付禄远和侯才良他俩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儿打起来了!”
第61章 章六十一
屋里太热, 胡安和把外衣脱下来搭到椅背上, 又蹭到炕沿坐好,绘声绘色将当时经过给讲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