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的刑罚终于结束了, 忽然间天地旋转,嘴唇边沾着血的人是他, 控制着薛嘉萝的手的人是他,从她体内抽出身,带出汩汩鲜血的人也是他。
刮骨凌迟莫过于此。
周君泽坐起来靠在床头急促地喘息,梦中的晕眩恶心完整地保留到现实中, 他狼狈地扑到桌边拿起茶壶往脸上倒。
可是冷水无法缓解,他的心脏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他必须去看一眼薛嘉萝。
即使深夜, 薛嘉萝的屋子既然亮着灯, 当他越靠近她,心悸的难受感觉也渐渐消失了。
灯亮着,薛嘉萝好好的睡在里面,他没有失去她。
心脏一点点放回原来的位置, 肩上的重压消失了,全身放松,他竟然没有了进去看她一眼的力气。
他脱力一般靠在窗台,额头抵着窗棱,低声道:哈巴狗说完他莫名笑了,屋内光线照亮他半张脸:我是真的错了
年关将近,京城内强所未有的死寂,北境之地的灾情接连不断地传入皇宫,仿佛天上的黑云一般笼罩着,让人无法喘息。
周君玟脸色呈现出青灰色,干枯瘦弱的身体被宽大威严的皇袍遮住,一动不动仿佛没了活着的迹象。
他嘴唇微微动了动,站在他身侧的郑庸低头听了一会,熙王殿下熙王殿下
周君泽没有丝毫反应。
郑庸看了一眼皇帝脸色,小心对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使眼色。
小太监会意走到周君泽身后:殿下,陛下在唤您。
周君泽这才反应过来,一拱手,神色恍惚的样子:臣弟在。
周君玟的嘴唇又动了动,郑庸代为说道:陛下有旨,派熙王率领五千马前往雍州救灾,随行粮草万石,车马千匹。
有大臣忍不住偷偷抬头看周君泽脸色,陛下身体有恙,又要派熙王离京,这其中如果没有别的意思恐怕没人会信。
但周君泽面色如常,平淡回道:臣弟领旨。
刚刚闭上眼睛的周君玟倏然睁眼,直直看向周君泽。
周君泽不避不退与他对视。
过了一阵,周君玟首先避开视线,侧过脸对着身边郑庸说了几句,郑庸高声道:熙王殿下与高大人、李大人请书房外面稍等片刻,陛下该喝药了。
周君泽并未依言在外面等候周君玟喝药,周君玟最近脾气古怪,喜怒不定,上次说让他在门外等候,结果直到晚上了也没有召见他,似乎是想故意激怒他。
他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跟周君玟周旋,他们之间的接触越少越好。
周君泽骑马出宫,径直入了孙除府上,孙除一见他就露出愁容:殿下是真的想好了?
是。周君泽坐在他对面,今日周君玟派我出京,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无法再撑下去了,所以去肃王封地的人要尽快安排下来。
肃王当年是犯了错被先皇逐出京城的,这样做,恐怕有些老臣反对。
是接他两个儿子入京,又不是让肃王入京。肃王儿子进京后,将他牢牢困在封地上不许离开一步,若他有任何异动,瞒着他儿子杀了他。周君泽捏了捏眉心,从父皇那里留下来的朝中老臣,哪一个不是孙大人的莫逆之交?
孙除悚然一惊:殿下
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周君泽说,肃王大儿子十七,小儿子不过九岁,不论推哪个坐上那个位子都有利弊,你好好想想吧。
孙除再劝他:殿下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您父亲的意愿,您父亲战战兢兢千辛万苦得来的江山
周君泽坦然道:我实在不适合。他话头突然一转:再说,我实在不想看到我与孙大人翻脸的那天,我对付怀有二心的权臣除了斩草除根外,没有别的计谋。
孙除被他说得绝了最后一丝期望,他苦笑着说:不知为何殿下对老臣偏见如此深。
周君泽微微一笑。
孙除看他脸色不怎么好,说话也是一如既往地桀骜不驯,但态度非常平和,似乎有点转了性子,能与他闲聊上两句了。
殿下昨夜似是没有休息好,脸色略有疲惫。
周君泽看了他一眼,接着扭头看着窗外,沉默许久后说:薛大人最近在做什么
孙除一头雾水:薛大人最近与户部在整理这一年各州上报的赋税收支,看看能不能挪一部分出来用于北地。
如果周君泽说完这两个字又是沉默,半天了他突然说,无事,我先走一步。
回熙王府之前,周君泽特意在薛府门前绕过,薛府跟其他官邸没有区别,红门青瓦,大门闭着,安安静静。
薛嘉萝就是在这里度过了十六年。
他刚才有冲动想让薛嘉萝回薛府休养一段,等差不多了再接回身边,但与这个念头随之而来的是说不上来的恐慌,他怕薛嘉萝一离开就再也不回来了,他也无法忍受她离开,哪怕一天。
周君泽看了一眼,放下轿帘,说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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