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霜被颇有节奏的磨刀声吵醒。
天没亮,这样“噌噌噌”的声音实在有些骇人,仿佛自己就是砧上待宰的猪羊。
林霜霜一动,牵连起筋骨,直“哎哟”地倒吸气。
昨晚就因为她叫了声“老公”,何劭要她要得很狠,到后面,林霜霜痛大于快感。她骂他,他才收住,射在她体内。
一贯老实沉默的人,狠起来也这么可怕。
天亮前的黎明最是暗。常有人喜欢把这与人生境遇做比,熬过黎明,总会迎来天光大亮。林霜霜想,不是的。她前半生熬尽夜,天没有亮的趋势,倒是有人替她掌灯。她已经无法好了,她早已接受,一辈子有点亮光,不至于抓瞎,就足够了。
——可何劭是不是那个人,尚未可知。
林霜霜披了衣服起床,脚丫伸下床,两只鞋是并排摆好的。
说何劭细致,可生活处处简洁,床上也粗鲁;说何劭粗糙,这种小细节,他又关注着。
男人皆是如此,叫人又爱又恨,连林霜霜这未曾动过俗情的女人也纠结于此。
难怪世上有那么多爱恨悱恻的故事。
那间屋子里常年摆放杂物,什么大砍刀、剔骨刀、尖刀、绞肉机,还有绳索、刮刨、锅灶之类的。何劭不养猪,只帮人宰,还在镇里支摊贩肉。
屋里的血腥味年深日久的,像墙角的垢,散不掉了,林霜霜踏进过一回,就不想进了。
此时,那里亮着一只瓦数不高的灯泡,不见他人,却见影子映在墙面——他低着头,肩宽,袖子撸到大臂,肱二头肌结实。
林霜霜走到门口,何劭也没注意。
他旁边摆了两叁把磨完的刀。他磨一阵,又得用水冲一遍刀,再用指腹去试刀刃锋利度。
刀刃磨得锃亮,刀柄一转,刃上的光便射向林霜霜的方向。
他这时才发现她。
天有些蒙蒙亮了,她背后是黎明,身前是灯光,像跋涉万里的归人。
何劭放下刀,撑膝起身,“吵到你了?”
“嗯。”没什么情绪的语气。何劭不了解她,猜她在生气。林霜霜易怒是出了名的。
他略带讨好地问:“早餐吃什么?”
“猪油拌面。”林霜霜打了个哈欠,软化了她的语调,“怎么这么早起?”
“习惯了。”
何劭收拾好刀具,回头还见她倚着门框。
衣服裤子都松垮,斜纹的,头发散在肩上,自有几分慵懒的风情在。灯光黯淡,模糊了她的面容,一贯招人嫌恶的女人,此时也是可人的。
对于面貌有缺陷的人,尤其女人,盯着她看,不啻为一种侮辱,盯的人,也该生出歉意。
可他们,一个羞怯,一个入神。
林霜霜为掩饰,跺一跺脚,“看什么看?”扭身走了。
但凡经过情爱一事,便晓她的反应是为何,可何劭呆头愣脑,真当她气了。
下午,林霜霜带何劭去理发,他还穿的新衣裳,她说又不是吃酒席,搞这么郑重。
理发的,是村里一个老手艺,叫徐师傅,附近男女老少都来他这儿,他没啥花样,多年翻来覆去,就那几种样式,胜在便宜,又近便。
徐师傅年岁大了,有异乡人见理发场景,总疑心他眼花,割破头皮,可他手稳稳当当,理得不差。
林霜霜把何劭推上凳,徐师傅帮他洗过头,便开始用推子、剪子。
旁边有个带娃的妇女路过,停下来和林霜霜侃:“和男人来理发呐。”
她努努嘴,“他理,我不理。”
“怎么样呐,结婚后?”妇人笑,“比以前好吧?女人出了闺房,虽离了父母,但有丈夫倚靠了呀。”
林霜霜敷衍着:“还不是吃喝睡,人生不外乎这叁样。”
娃对她们的闲侃没兴趣,从妇人手里溜开,找其他小孩玩去了。
村里同龄的孩子不少,个个相熟,碰到一个谁,就能玩闹起来,上树,摘果子,趟河,丢石子,摔了跌了,自己爬起来,不用大人照看的。
妇人瞥娃一眼,又转回林霜霜身上,“何劭不嫌你,对你蛮好吧?气色看着好多嘞。”
林霜霜不耐,生孩子后的女人,不止吃喝睡,还有打听别人生活,否则生活就少了样乐趣。
她一不耐,说话就刻薄:“过日子又不是看脸,不然,你老公早该休你了。”
妇人被林霜霜明着骂丑,一时气恼:“好声好气地跟你说话,你咋还不识好人心呢?”
林霜霜顶不服气:“你好人心?那么求求你,发个善心,别碍人眼了。”
妇人还想回嘴,余光瞥见何劭望过来,甭说她一妇人家了,她男人来了,也敌不过何劭人高马大的。她嘟囔几句,扬声喊着她娃的小名,一边骂,一边拉回家。她敞着嗓子,指桑骂槐,生怕膈应不到林霜霜。
林霜霜翻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