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伟忽然明白过来——乔恩听到他的话了。
拥抱是远比语言、亲吻力量更大的东西,皮肤和皮肤的接触,体温与体温的交融。刘志伟被乔恩紧紧搂住,贴在他的胸前,因为过于紧密,他踉跄了一下,不得不坐在乔恩的腿上。
乔恩没有放开他,他也就没有再挣扎。
“Zeo,”乔恩在安静的拥抱中说,“你是我见我的,最勇敢、最坚定的人。”
刘志伟的胸口有点堵堵的,没有说话。
“但我必须再说一次,没人应该对他们受到的伤害感到羞愧。”乔恩的力道又大了一些,“让我感到失望的也只会是‘人’这个大群体,永远不会是你。”
刘志伟没有对乔恩加大的力道发出任何抗议,他甚至也将乔恩搂得更紧,像是人们通常对待玩偶时毫不顾忌力道的那样,可乔恩也没有在意。
“你知道我喜欢知道你的一切,喜欢参与你过去的、我错失的生活。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乔恩说,“我知道那有多困难。”
刘志伟心口有点儿闷,但他缓缓地说:“……其实也没有那么困难——在我说出来之后发现了。”
乔恩的手臂微微松开了一些。
刘志伟低低地说:“中国缺失性教育,我很久之后才意识到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跟你说这些没有那么困难。”
有些事在说出来以前像是绝口不能提的隐私,但当说出来之后,却仿佛开了一道闸门,拥堵的洪水冲出后,负担也同样减轻了。刘志伟感觉自己就像丢下了一个长久以来一直压迫在他背上的沉重的包袱,包袱又大又尖锐,将他顶得全身都是伤痛,腰弯得近乎沉入地底。
现在有一个人站在他的身边,问他是否愿意将他的包袱分给对方一些。刘志伟让他帮忙取下来了,用一种轻松容易的方式。那个包袱依旧存在,却已经不再全部由刘志伟背负着了。
人是一种社会动物,压力来自于群体和他人,希望也来自于群体和他人。
乔恩拍了拍他的背,刘志伟缓缓地说:“谢谢,乔尼。”
“要感谢的人是我,”乔恩说,“你让我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
“我看过很多类似的人和类似的故事,”乔恩说,“甚至我也能算作悲惨故事里的一员——残疾,背叛,重度抑郁——但我选择了安乐死。我曾以为我跟那些自杀的人不一样,我只是将我对我生存的掌控权放弃了,是行使我人格自由的时候,但我现在发现我跟他们没有什么不同。”
刘志伟想要反驳什么,但他发现他不了解过去的乔恩,就跟乔恩不了解过去的他一样,因此他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我没有坚持我的理想,”乔恩说,“重要的点不是我放弃了生命,而是我放弃生命的时候,我一并放弃了我的理想。我是个半途而废的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