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星星
一群人围着他站着,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圈,粘稠湿润的腥味萦绕在他鼻尖。
他五感瞬间敏感得可怕,他听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中年男人笑了笑,目光却尽是阴冷,他说:
“小婊子,你去哪儿了?老许找了你好久。”
他的声音透着让人作呕的腥膻味,就好像刚从屠宰场下来一般,和陆星身上总是若有若无环绕的淡香截然不同。
有点反胃,他冷静地想。
“你不会真以为能逃得掉吧,小婊子,你身体里流得是老子的血,所以你在哪里老子都能找到你。”是老许的声音,带着莫名其妙的骄傲。
好像身体里流着的不是垃圾浸泡的液体,反而是什么圣水一样。
“这么脏的血液,也只能被更恶心的你找到了。”他的声音淡而柔,仿佛情人耳边呢喃,却激怒了那个中年男人。
男人愤怒的踹了他一脚,他好像听见了骨头开裂了一道缝的沉闷响声,脆弱的身体开始咳嗽,血腥味和窒息漫上喉间。
又是几脚下去,他目光恍惚了,感觉好像已经摸到了看不见的光亮,困扰他许久的头晕和乏力轻了一些,仿佛重新充满了力量。
是来自天堂的错觉吗?
他随即否认了自己,他这么脏,上不了天堂,只能下地狱。只有奔腾的岩浆才能将他每个骨头缝隙里的淤泥烫成灰烬,他才能摸到近似快乐的虚无。
他有些想陆星了。他突然这么感觉。
他的干净、纯洁,一腔热情,和这些见惯了黑暗,喜欢在黑暗处踹人一脚拉人坠入黑暗的人那么不一样。
也和病了的他不一样。
他想他想得厉害,也病得厉害。也许不会好了。
“小婊子想什么呢,不想着爬起来伺候伺候老子们还想挨两脚不是?”又是一道声音,身上的拳脚相加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但他不在意。
他无意间摸到了裤兜里除了药物还剩下的物品。
漏网之鱼——一部手机。
凭借印象按下了最近已经熟悉的号码,他慢慢站起来,身体疼得让他无法呼吸。
他不祈祷他能来救他,他只希望听到这一切的他能远离他。
他太脏了。也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了。他需要做个了断。
也许能给那个小孩起到一个反例作用,下一次不要这么倒霉喜欢上他这样表里不一的人。
不知道电话接通了没有,他往前走了两步,表情和语气都娇慵起来,带着一点风情:
“从十五岁玩到十九岁,我这具身体各位叔叔们还没玩够吗?”
他声音带着一点俏皮,说出来的话却锋利带刺,仿佛垂死的玫瑰,刺也坚硬了起来。
一开始说话的男人却以为他在调情,他声音哑了一些,话语都是轻慢与污秽:
“老许生了个好儿子,漂亮得像个女孩,肏得时候吸得人那般紧,魂都要丢了,人都死在你身上了,哪里有玩得够的时候?是不是啊兄弟们?”
“就是就是。”
“小婊子肏起来多带劲儿,魂都爽飞了。”
恶臭男人们的调笑与戏弄,沾满油污的大手像他摸了过来,带着雄性的气息抚摸他的腰肢、嘴唇,以及柔软的发丝。
他垂下睫毛,却并不很害怕,反而笑了笑:
“那你们怎么还不死呢?”
他用最快的速度咬住了一只人的手,牙齿是那么的坚硬,他尝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和一个人的痛叫。
刚刚还是在笑,现在就在哭了。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他就又抓住一个人的手以巧劲掰得骨头噶呗作响。
但给他的时间只有这些了,男人们很快反应过来,愤怒的将他推到在地上,怒骂和拳脚往他身上招呼,衣服也在挣扎中撕成一条一条的布。
好像一个一个的栅栏,却薄而轻,无法护住他近乎支离破碎的躯体。
不如就咬舌死掉吧。
他已经快要感受不到疼痛了,但他不想再被玷污一次。
以前的经历已经够糟糕了,他不想让陆星听见更糟糕的他,知道他睡的、爱上的人是个不会反抗的堕落的烂泥。
他反抗了,他累了,他准备休息了。
但拳头却突然停止。
取而代之的是沉闷的拳响——不是落在他身上,而是另外一些人——那些鬣狗身上。
他们开始还会反抗和喊叫,到了最后只剩下快要没有的喘息和被血糊住的眼睛——他们似乎很难以置信,这个将他们好几个人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还在困兽一样悲号的年轻男生会和许诺有什么关系。
鲜艳的玫瑰混合着恶臭的气息流淌开来,汇聚成夕阳下的多瑙河,熠熠生辉。
星星哭得太过于撕心裂肺,以至于他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别打了,再打要死人了……”他声音很虚弱很小,却依然被已经陷入疯狂的陆星听到了。
', ' ')('“许诺,是你吗,许诺?”陆星目光投了过来,他停下的拳头湿淋淋的,仿佛在多瑙河洗过手,漂亮的流水从他的指缝里慢慢渗下来,滴成鲜亮的水洼。
“我在。”
星星抱住了热爱沉眠的月亮,小心翼翼、爱若珍宝,颤抖着吻在了月亮的尖尖上,又轻又柔。
他仿佛得到了一切、重返人间。
他想活下去了。
******
陆星被判了一年,他打残了两个男人,过失打死了老许,但是属于防卫过当。
而那些男人因为他的证据和其他受害者联合起来勇敢的证言,被判了无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缓。
但他却觉得这种他期盼已久的结局比死亡更让他难受。
不如死了。
陆星,他曾经的学生,拯救他的人,他爱慕的人,因为他这滩浑水,被送进了监狱。
他后悔了。
他应该不要拨出那个电话,就那么安静的死去。
陆星是怎么找来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真是一滩该死的淤泥,害了最干净的陆星。
休庭后,他打着石膏坐在陆星面前,眼睛红得不像话。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陆星。
只是机械的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却被温暖的双手抱住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吧,”陆星的声音也带着一点哭腔,但是有数不尽的温柔的爱,“我没保护你,没及时发现你之前过的都是什么样的生活,操他妈的,我真不是个东西。”
“看到你躺在哪里,我觉得自己也死了。”
“我从未后悔打死过那个男人,即使他是你爸爸。”陆星说,他的声音带着哑和恨意。
“许老师,我恨不得打死他一万遍。”他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带着一点鼻音,“这样我坐一万年牢都甘愿。”
他泣不成声。他也对老许恨之入骨,他不配做一个父亲。
他生理学上的爸爸害了他,也害了陆星。他甚至希望老许魂飞魄散,永世不得为人才好。
但这一切都不该让陆星染上鲜血,背上一条人命,进入监狱。
该受惩罚的应该是他才对啊。
“你在难过吗,因为你爸爸?”陆星小心翼翼问道。
“不是,他不配。”他立刻回绝,随后声音小了一点,像掉入深水的石子,“我在想,我真该死。”
“你不该喜欢我的,陆星。我太糟糕了,所以带给你的也是全部的糟糕。”
“让你看到了糟糕的药瘾,摸到了肮脏的躯体,还害你进了监狱。我多该死啊。”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有些发直和涣散。
陆星却反应格外激烈:“你在开什么玩笑?许老师,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你遇上了烂人又不是你的错,被欺负了也不是你的错,”说到这里,他语气沮丧了一点,“是我的错才对,我遇见你太晚了。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
“你漂亮,温柔,安静又带着淡淡的疏离,好像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让人心疼。”
“我那时就想,我要守护你一辈子。”陆星眼睛里闪烁着星子。
“但你走了,我听说是因为失眠,身体不好,所以在家里休息了。过了很久我才鼓起勇气去要了你的地址,去看望你,”他笑了笑,“这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他听见了心脏的跳动声和花开的声音,抬起酸胀的眼睛却坠入一片星河。
“你唯一的错误就是不好好爱着自己。”
陆星声音温柔而坚定。
“你应该爱着自己。”
“你这么优秀,应该知道还会有别人来爱你。但你却不好好爱自己,让自己遍体鳞伤,甚至不在乎生死,这对于我,对于所有爱你的人,是更残忍的酷刑。”
他一时说不出话,只是爱着陆星,目光却只剩下温柔和悲伤。
“你爱我?爱我什么?”晌久,他终于把心中的好奇慢慢问了出来。
陆星笑得甜蜜又柔和:“爱你的全部。”
“你身上的每一颗痣,你心脏的每一次跳动,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下眨眼……”他一一细数,最后有点苦恼,“我数不完。”
“但我最爱爱自己的许诺。”
陆星郑重其事道。
他怔了一下,“好。”
******
在第一次探监的时候,陆星看起来很精神,身
上也没有伤口,只是面容更硬朗了一些,似乎成熟了很多。
他却是青着眼圈去的,在陆星心疼的问候和巡视中,他浅浅笑了一下:
“不用担心我,我过得很好。黑眼圈是因为失眠,”他顿了顿,若无其事道,“最近我在戒药。”
他摸了摸陆星剃得只剩一点发茬的发顶
', ' ')(',温声道:
“我要让你最爱我。”
陆星捉住他的手,目光是惊喜与心疼:“我已经最爱你了。”
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不够,还要更爱。”
陆星笑了,眼睛亮晶晶的:“嗯。”
然后就没有第二次了。
探监本来就是半年一次。陆星也许是看到他失眠的样子心疼又担忧,铆足劲儿提前出了监狱。
在陆星出监狱前,他见过了陆星的姐姐。
姐姐是一个很冷淡的人,据说是陆家的继承人,却没有对他做出什么让他离开陆星的举动,而是声音很清冷认真道:
“陆星很爱你。”
他没想到姐姐开口第一句就是这句话,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你也要像他爱你一样爱他。”姐姐的后一句像糖果一样暖化在了他的心里,留下甜甜的糖渍。
他扬起嘴角,“我会的。”
临走前,姐姐的声音从微风中传入他的耳朵里:
“过年带上那小子一起回家吧,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他有家了。他想。
出了监狱,陆星就和他腻在了一块,开始还有点近乡情怯,晚上扭扭捏捏不肯和他做爱。
他佯装难过问他是不是嫌弃他,然后就被大狗狗一样的陆星扑倒得彻底。
在石楠花的绰约中,陆星声音带笑和一点怒气:“许老师,我是怕你受不住才这般说,你却说我嫌弃你,那我倒要证明我对你的身体‘爱’得有多深了。”
被进入的那一刻,两个人都舒服得叹了口气。
他双腿夹住陆星劲瘦有力的腰腹,吻上他的薄唇,边喘息边慢慢轻咬:
“只喜欢我的身体吗?”
陆星声音低哑:
“才不是。”
“最喜欢许诺了。喜欢许老师的一切,包括身体,和你的灵魂。”
他勾人地笑了一下:
“我也最喜欢陆星。”
我的陆星。
然后就感到一阵热浪卷入身体。
“你射了?”他有些惊讶道,随即调笑似得抿唇揶揄。
陆星不敢置信地说道:“你太卑鄙了,明知道,明知道,是在做爱,却故意和我告白。”他扁了扁嘴。
他摇了摇头,又亲了一下陆星,这次是锁骨:“那我也要说,我爱你,陆星。”
然后被陆星翻了个身,看不见那害羞又高兴得不行的脸蛋。
他很肯定陆星现在已经高兴疯了,也害羞得快要掉眼泪了。
“……不行,我要再来一次。”陆星语气难掩兴奋,却很小声。
他抬起腰肢,做出承受的姿势,像只优雅美丽的豹子:
“多少次都可以,我的星星。”
这次,他可以抱着星星睡个好觉了。
【——在遇见陆星前他一直都靠安眠药入睡。
有时候睡得天翻地覆,根本摸不到夜晚的星空。
直到那颗星星掉落在了他身边,照亮了他的温柔。】
那是他最爱的星星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