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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金气明灭,积素浸草腥风吹。
汉宫礼乐凶虏改,府中自此无章乐。
鸱枭交交,青蝇营营。禽栖兽居,腥糜沴乱。明庭污秽,龙殿暗曀。障帘拒光,丑态毕露。瑞紫散尽,妖风生聚。阶下百臣,异心各端。锦服高髻,玉笏颠顶。脊局背蜷,首缩臂夹。似兔见鹰,似鼠遇蛇。惟恐丧元,数窝罹患。
恰逢此时,天将下凡,气节昂萃,横扫邪曲。江武执圭而入,朝拜天子,身卑如磬。朝中不乏有伪面良臣,他们隐忍偷生,私下结营协盟,企图能够助江武一臂之力。可如今见他委身屈体,甚是淡漠,莫不是已举旗投降?
暗自观望的不止他们。张合狭眼睥睨,心生躁动。他自以为数条罪状,足够游说皇帝赐死江武,而皇帝忌惮却又顾虑,始终不愿下派指令。
“江武你可知,窝藏罪犯、目无天子、罔顾纲纪,实乃大罪!”
张合开口责问,皇帝却坐在黑纱帘幕之中,充耳不闻。面对一个宦官的嚣张诘问,江武不怒不恼,只把人视作无物。他慢慢直起腰身,阔背挺立,虬髯剑眉,寒眸慑魄,气势昂藏。
这时,所有人才意识到,江武是敬重天子,并非害怕小人。
只见江武把玉笏丢在地上,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众人汗颜,噤声不语,连张合亦是说不出话。江武仿佛是只林中野虎,从容不迫地朝猎物逼近,也不知他何时会张开血口,把人吃下。
“来…来人!”
张合话未道尽,猛虎已至。而帷幕中,一只枯槁暗黄的手伸出,颤巍巍地掀帘,邀人入内。脚下护卫严阵以待,一声令下,即刻杀去;官员脚底抹油,动静一出,火速逃窜。
朝堂氛围诡秘,人心忖度各异。
张合紧盯黑帘,里面传出阵阵细碎低语,现隐朦胧,听得尤为模糊。无论他们在商量什么,时长越久,事情越是不妙。他抬手作势,与下边士兵对应。倏尔,江武退了出来,从旁道下去,拾起玉笏,郑重叩拜,声音洪亮地说道。
“圣上英明!”
见此状况,护卫收起兵刃。随后,江武扬袂离去,无人阻拦。
宦官执政,诸侯权空,金鉴不幸沦为空有虚名的皇子。而他明白小不可敌大;寡不可敌众;弱不可敌强。以他现今之力,还击还不是时候。但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足令他萎靡恻怆,泣血三日。
金鉴躺在床上,闭目听到有人走进屋里。当前局势严峻,他自然不会放心,暗自握住腿边的小刀,问道。
“是谁?!”
“是我。”
听到江武的声音,金鉴陡然松懈下来。他伸出双手,正好握住对方的手。
“我看不见了,恐怕无法与你同行。”
江武握紧金鉴微颤的手,回道。
“无碍。”
“之后我会迁去衡州,再与你联络。”
“好。”
“战场或是军队,对内对外,你自要当心。”
“必定。”
?他们相辅相助,陪伴多年。共同进退,死生依存,甚比血浓于水的亲兄弟。那些无法言说的话,且尽留在重逢之日。
骠骑将军出征在即,万民为此激昂高歌,颂之以行。
那日帷幕内谈,江武便与皇帝定下誓约,终身侍奉王朝,非死不逾半步。他的謇謇赤心,终唤回皇帝的一丝清醒,决定不予追究。
银壶挂霜,独望寒窗。形单影只,怃然魂失。
卧房里,桌上摆铺着一件黑衫,它曾包裹住十六的身躯,并传渡上十六身体的温度。江武用手去感受,只有阵阵冰凉透出。他拿起黑衫,尝试捕捉属于十六的味道,可惜一无所获。
十六走了,像是从未来过。心中难抑的愤怒,骤然升起。江武埋在衣衫里,因悲愤而痛喊。突然袭来的耳鸣与晕眩,使他步伐虚晃,脚跟不稳。待须臾醒神,他望着前方,怔怔伫立。是髣髴幻像,亦或是鬼魅借形,眼前人竟是他的宝儿。
辉月照彻,青釭曳影。十六站在窗前,双眸?熠,沉情含笑,嘴里念着。
“老爷。”
江武听到了,十六在唤他。亦真亦假,亦虚亦实,他早已懒管。他大步朝前走去,惟愿将人拥入怀中。可真正落入他怀中的,却是一股凉风。
“假的,全是假的。”
江武垂头自语,无人知晓,唯有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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