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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逢乱世无可置,日叹顽命不早逝。
百岁寿辞至恶毒,不如赠予东南枝。
官逼民反,弃斧削剑。富则富极,穷则穷殆。荒田枯井,荆藜横生。饿尸遍地,白纸铺路。途经几村几店,道上多见坟茔,少见活人。馥郁在心底数了数,方才撞见的六七具残尸,不是上截断了,就是下截缺了,看得人心慌又恶心。她左右甩着手里柚子叶,一来是驱散臭味,二来是赶走秽气。随后,她把头凑到十六怀里,闻了闻江回头上的乳毛,笑道。
“小公子像个糯米团团。”
他们走了几日,羊奶早已喝光,所以便把米糊充作奶水,给江回吃个饱肚。而江回倒也乖巧,路上不哭不闹,好似只要是呆在十六怀里,他就满足。
江回早产,斤两不足,体格不够,而且身残畸处。馥郁曾侥幸期望,依靠羊奶能使小孩长对匀称腿,不求对齐,但求个近似。可如今莫说羊奶,连过几条村都见不着人影。想到这儿,她向十六靠了近些,问道。
“公子,你说村民都去哪儿了?不会真的有鬼魅吃人吧?”
“或许是人吃人。”
来时路上,十六便发现了端倪。尽管尸体暴露在外,可某些烂肉腐肢上却有整齐的切痕。地面泥土脚印杂乱,血痕还被刻意掩埋。
“公子,前边儿!”
馥郁蒙着眼,手指着前方吊在树上的死尸。十六眼睛微眯,看到树上吊着的是“官老爷”,心想是掉入贼窟了。紧随一声号角吹响,两侧突入的壮汉将他们夹道围起,带头为首的赤面男人举着锄头,大声呵斥道。
“来着何人?!”
十六飞速掠过一眼,心中暗自谋算计划。他们男女共十五,各自衣着素朴,体格高大强壮,武器多为农具,猜是当地村民。既然是村民,周围肯定还埋伏着更多。十六想到树上飘晃晃的尸体,于是生出一计,回道。
“沧州小民江十六逃难与此。”
“犯了什么事?干甚么逃难?”
“俺们一家本属沧州某小县官奴仆,为人安分守己,不敢逾越半点规矩。可县爷淫心暗起,企将我妻据为己有,甚至误杀俺弟,将莫须有的罪名栽赃给俺。好在小民机敏,趁着那老淫虫倦怠之时,携带妻女仓促逃去。”
十六说完,馥郁立马啜泣起来,对上那些农妇同情的眼神,说道。
“可怜俺儿要随俺们到处逃亡,要怪,就怪那些官爷爷为非作歹,不把俺们作人看!”
“真是可恶!原来江老弟与俺们同病相怜,不如好使这个时辰,加入俺们,一起打杀官家!保卫家园!”
十六甚是苦恼地捧出骨灰,摆在头领眼前,叹道。
“俺只想寻块儿净土安葬俺弟弟,哥哥姐姐的心意,怕是要不能遵从了。”
“既然如此,俺们不作那半路程咬金,你们赶快上路去!”
“多谢哥哥姐姐。”
他们刚走不远,村民再次喊起口号。馥郁听到后方的声音,不禁身体一颤。她想要回头,但被十六制止。
“不要回头,往前走。”
馥郁咽了下口水,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像是为那一声声响亮的口号打鼓作乐。直到后来,她注意到四周的人多了起来,商铺客栈也出现在眼前,她的魂才真正飞了回来。
肇州中心,各处富豪权仕聚集之地,本是四通八达之地,但死尸却似成了此地的“特色”,去哪儿都能碰上。它们身上没有因反抗而留下的光荣痕迹,它们不是参加斗争而死的,而是更加残忍的,单纯的,好比在饥荒中饿死。
客栈门前,有人随地丢去食物,乞丐猫狗齐刷刷地扑上去,合伙围剿一通。馥郁不认为这是饥荒。
十六体验过与人夺食,所以他不意外这种景象,他意外的只是这种景象居然到处都是。
看客之所以为看客,不单是习以为常,还有的是无能为力,馥郁便是其中一个。她把视线放在其他地方上,在看到药铺时,她有些激动地说道。
“公子,我去买点药贴。”
“不必了,我的腰不疼。”
“可你方才还在路上偷偷捶腰呢。”
“只是…捶着玩儿。”
“公子假话说得真顺口。”
十六不想编理由,干脆走去包子铺,让老板夹一个豆皮肉包。馥郁嘴边的话还未说出,老板就以极其迅速的手法,把包子交到十六手里。她看着老板直勾勾的眼神,无奈之下,只能肉疼地掏出荷包,数了三遍铜币后,才安心付钱。
十六看到馥郁撅起的嘴,不禁笑了起来,然后把包子递给她。
“吃吧。”
馥郁有些埋怨地看向十六,接过包子,小声说道。
“还不如买几张药贴呢···”
“趁热吃。”
馥郁掰开两半,把另一半递了出去。
“公子也吃。”
“我喝了水,肚子很饱。”
“我食量小,吃不下。”
', ' ')('十六看到馥郁留给自己的那份肉少,所以选了她的那份。当咬下包子的那一刻,馥郁瞬间从一颗苦瓜变成甜瓜,嘴上还不忘提醒十六。
“公子下次莫要乱花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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