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凤辇抬着谚雪出了内宫,来到位于外庭之界的御书房外,使人通禀求见,小路子前来引路,谚雪屏退左右,只身进入宣德殿内。
殿内仅一白袍老者背对殿门而立,宫人阖上殿门,谚雪即对着那背影跪下。
闻声转身的老者眉目慈善,须发皆白,行止皆有浩然之气,谚雪一见便哽咽道:“师父。”
文相快步到谚雪身前将她扶起,看着最疼爱的徒儿双唇轻颤,泪盈于睫,文相叹道:“枉你还认我这个师父。”
谚雪拼命摇头:“没有,雪儿怎敢不认师父?”
“你若还认为师,当初又怎敢瞒着为师偷练门中禁籍呢?”文相温言反问。
“师父,我……”谚雪心中有愧,无言以对,又听文相无奈道:“若非烨霖相告,为师到如今有负故友所托仍不自知。你怎可如此不顾性命,胆大妄为,若是你有何不测,岂非尽绝林氏血脉?”
听到师父斥责,泪水夺眶而出:“师父,徒儿知错,但若是不能踏平鸢弋,取教王首级祭我一族亡灵,谚雪此生南安。”
“除魔卫道谁人不想?但那魔教位于西北荒漠深处,从未有人探得其具体所在,凭你一人之力,如何能报得血仇,就算越过茫茫沙海找到鸢弋所在,你冰心诀大成之日,又有几分能耐单挑教王,荡平魔教?”文相思之愈恐,痛心诘问。
谚雪垂泪的脸庞现出坚决神色:“但求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可你此举却将为师陷入不义之地,你对亲族无愧,对师道尊严也无半点愧疚不成?”文相勃然大怒,厉声喝问。
谚雪将目光移向别处,咬唇沉默。
文相平心静气后道“我本不赞成烨霖那孩子废了你全部的武功,如今看来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谚雪闻言蹙眉,正欲辩解,文相不给她辩驳的机会,又问道:“听说你前几日去了苗寨,是想去借那坞瓴蛊?”谚雪在恩师的眼神逼视下不得不颔首承认。
“胡闹!”文相又有些气急:“如今呢,看你仍然心有不甘,难道还想生了孩子再去借蛊不成。”
谚雪沉默以对,若是生下牵连二人血脉的孩子,她真的不知是否能有抛开一切的狠绝。
文相见她如此以为这是默认,一时恼怒口不择言:“孽徒!双亲若是在世,岂愿看你如此不昧不悟?你可知,烨霖为你不顾……”
“相父息怒。”一直藏身的明帝现身打断文相即将冲口而出之言,揽过谚雪道:“雪儿如今身子弱,相父责骂太过严厉。”
文相见他仍是不愿让谚雪知道,便歇了话头,带着怒气道:“这个孽徒老臣管教无能,她既已嫁作你慕家妇,日后便交由陛下管教。”说完挟着满腔怒气拂袖而去。
谚雪阻拦不及,心绪起伏波动较大,一时气闷晕在明帝怀中。
黑褐色的药液滑过唇齿,在舌尖化开的苦意让谚雪倏然醒转,正将一匙药递到她的唇边的明帝见她醒了,命芜莲上前抚她起来,芜莲轻缓地扶起谚雪,又在谚雪腰后垫好靠枕,待她寻着舒服的姿势坐躺在榻上,明帝也不多言,只接着将药匙递到她唇边。
匙中药色比起药碗里的黑褐色要浅得多,舌尖苦味仍在叫嚣,谚雪本能地偏过头去。她自小习武,极少生病,即使生病师门中也有成药丸子,实在甚少接触涩味这样重的药。
自回宫后二人还未好好谈过一回,明帝本就怒气未消,加上方才在后殿谚雪对文相关于日后如何的问话的沉默,让明帝在愤怒之余有些心寒,现下抵不住心疼亲自喂药又见她这般作态,明帝一把将药匙丢回碗里,冷冷道:“从未见过你这般狠心的娘亲。”
谚雪闻言有些担心胎儿不稳,一手搭上小腹也探不出什么,对着明帝始终气愤他不守诺言,不想示弱,转过头来凉凉瞥他一眼便接过药碗仰头灌下,涩苦之味陡然冲入咽喉,孕吐之感汹涌上返,还未完全饮下谚雪便支持不住“哇”地一下全数呕在床沿,无意外地吐了明帝一身。
芜莲一惊,赶紧上前收拾,周遭宫人无不担心帝王震怒,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明帝看谚雪吐药之后煞白的面色,心疼担忧得不行,顾及着身上不洁才没有去抱她,对着跪地的一起子宫人怒道:“都愣着干吗,还不快去宣御医?”说完立刻解了龙袍,只着中衣将谚雪裹着锦被抱起,再换宫室只怕不及燃起炭火,谚雪会因此受凉,只得命人换了褥子。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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