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本在阴暗潮湿的小房间里呆坐着,缺了个角的小桌子上放着馊臭的饭食,她自进来就没有洗过澡了,先帝妃嫔都去了静心庵静养,今上也从未将其他嫔妃贬入此处,这偌大的上阳宫空空荡荡,除了零星几个的管事嬷嬷和送膳太监,竟是只有她一人。
刚刚挨过刑罚被送来这里的时候还有医女来为她治伤,那时还傻傻地以为陛下还顾念着她或者起码忌惮着她身后的楚家,自己也一定还会有出去的一天,没想到伤好之后就被丢进了这里,每日送来一顿根本不能入口的饭食便不再管她了,既没有奚落嘲讽,也没有尊敬照顾,进进出出的宫人好似带了一张冰冷的面具,连个眼神也不留个她,便这样把她当作空气一般,好似整个宫廷已经忘了她的存在。
如今骤然被人架起,梳洗一番带到承乾宫偏殿,坐在没有铺软垫的楠木椅上,旁边高脚几上放着茶盏,一碰缩手,竟是滚烫新沏的茶水,即使不知命运如何,如今这般让人舒适的待遇也给她一种隔世之感。
没坐多久,一身木兰青双绣常服的皇贵妃被人搀着走了进来,瞥了她一眼踱到主位坐定。楚氏先是极快地站了起来,站定之后却不行礼,两手紧紧攥着新换上的青缎掐花描纹宫裙,垂头看着裙摆的花纹不出声。
谚雪不会去计较她行不行礼的事,看不过去要出声训斥的芜莲也被谚雪一眼制止了,谚雪斜靠着身子看向楚氏:“这个礼行不下去是吧,看来在冷宫待了几个月也没学乖。”
楚氏霍然抬头,双眸泛红死死盯着谚雪,目光中透出怨毒的味道来:“我落到现在的地步还不是拜你所赐。”
谚雪不在意地一笑:“是吗?那若是没有本宫,你觉得现在应该过得如何?”
“起码不会是如今这般。”听得出话中的不甘。
“的确不会是这样,可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太子的生母哪怕是最低等的采女也不会是你,一个无宠无子的妃子的后半生不过是静心庵里长伴青灯古佛而已。”
楚氏一怔,反驳道:“我是楚家嫡女,怎么也不会落到出家为尼的地步。”
“楚家的确不会让你出家为尼,只不过对你不闻不问任由老死冷宫而已。”谚雪言之淡淡,现实却是十足讽刺。
楚氏脸色一白,一时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母家本是最大的依仗,但楚家于你却是催命之符,本宫以后如何都会宽待后宫的,除了头冠楚字的,不为别的,就冲令尊胆敢向我林家的牌位伸手。”话锋凌厉刺向楚氏,芜莲听之都有些胆颤,更不用说跌坐回楠木椅的楚氏,竟像是被抽干了气力一般。
殿内静了片刻,楚氏木然地坐着,上位之人没有只字片语地明言要将她如何,却让她周身好容易才聚拢的温度又降了下去,刑宫幽暗,刑架森然,皮鞭木板曾抽在她身上的滋味令人悚然,楚氏打了个寒颤:“皇贵妃娘娘特地将我带来,该不是就为了说这些吧?”
谚雪漫然盯着她的面色变化,忽地一笑:“总算不是无可救药。今日本宫想与你打个赌,不用赌注,彩头是你的自由,你赌是不赌?”
年过四十的楚卫氏身着外命妇的一品诰命服,着品级大妆,鬓边几缕白发但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现下稳稳地跪在谚雪面前。
谚雪笑着听她恭请皇贵妃金安:“楚夫人不必多礼,快起来吧。”说完让芜莲下去扶起了她,不管同她夫家有什么恩怨,谚雪对老者一向尊重。
楚卫氏被芜莲搀着坐到楚氏方才坐过的位置,竟是仅坐了三分之一的身子,身子前倾,双手放在膝上,面色恭敬得连眸子也不敢抬:“娘娘隆恩,许妾身见一见那不孝的女儿,妾身甚是感激。”
谚雪细细打量着她,如此小心作态真假不论,四十出头已显老态,想来日子过得也不算顺遂,口气不复对着楚氏那般冷然锐利:“夫人不必拘礼,母女人伦乃是天理,即使令爱做错了事,看在楚相历经两朝,为臣克己,兢兢业业劳苦功高的份上,也该对令爱网开一面。”
话音一落,谚雪注意到楚卫氏放在膝上的左右食指极快地一蜷又放松开来,面上恭敬不减:“娘娘说的是,陛下能饶那不肖女一命,妾身夫妻二人日夜感沐皇恩。”
“日夜感沐皇恩?当是不错的,就是不知楚相是如何边感沐着皇恩,那厢却派人劫了我林家的牌位。”谚雪问得淡然,楚氏回应则更加淡然不显慌乱,只见她不疾不徐地起身跪在距主位一丈之处,一字一句地辩白道:“娘娘息怒,妾身是个整日待在内宅的妇道人家,娘娘所言妾身全然不知,想来妾身的夫君是不会作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的,请娘娘明察。”
“当年卫氏全族被流放,唯有夫人和如今的端惠太后姐妹二人幸免于难,不过夫人此后的日子应是没有从前那般自在了吧?”楚卫氏仍是一动不动地跪得笔直,“行了,本宫与夫人明人不说暗话,夫人即使出嫁从夫,对于女儿慈爱也只是之心仍是让人动人,本宫也只是相与夫人做个交易,夫人帮本宫一个于夫人而言只是举手之劳的忙,本宫放令爱归家如何?”
☆、稗子
此话一出,楚卫氏仍未抬头身子却是僵了一僵:“妾身一个妇道人家,恐怕帮不到娘娘什么。”
“连问都不问一句就回绝,夫人不顾令爱死活了吗?”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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