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也许天生就敏感细腻很多,从安然懂事开始,就隐约觉得父母家人对于自己过于保护过于疼爱。在安然出生的八九十年代,村里大多还是重男轻女的思想,很多女孩子早早就辍学务工去了,更有甚者,早早嫁人换取可观的彩礼贴补家里贴补儿子。而安然却明显不同,家人视她如珍宝从不曾责骂一句,弟弟安辰也未有这种待遇,姐弟俩偶尔闹个小矛盾家里人还常常偏颇着安然。从前,安然也只当是因为自己生来性情温和懂事乖巧。渐渐大了,也偶尔从村里人的嘴里听到一些传言,说她是从村头捡来的,安然将信将疑的回去问父亲,每每这个时候,一向疼爱她的父亲总是拉下脸来一脸愠怒:“尽胡说!从哪里听来的我把他们嘴撕烂!”安然便不再开口,可心头的疑惑却不曾散去。
村里并不兴给孩子过生日,可每年安然都和弟弟安辰同一天庆祝生日,奶奶早早就磨好米面糊糊,蒸上一笼自制的寿包,这里叫它“米面粑粑”。安然从前并没有起疑,还调侃父母真会挑日子生,把自己和弟弟生在同一天。自从听到村里的那些传言,安然也开始留心起来,从小家人对自己格外宠溺的态度,和村里其他女孩子截然不同的待遇,让她渐渐觉得村里的传言并非是空穴来风。
真正让安然确信的,是父亲下葬后的一天,从菜园摘菜回来的安然听到大伯和奶奶的争执声。“妈!你们这么多年对那个丫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既然现在我二弟不在了,那个人家也想来认回去,你就把那个丫头送走吧。还要拖累你们到什么时候啊?”大伯的语气有些急切,“要么按我们弟兄几个前几天说的,让她别上学了赶紧出去打工,干几年找个人家嫁了,也算对得起她了。始终不是我们安的家人,你看那丫头现在就不听我们叔伯几个的话了,以后翅膀硬了更不得了,人家说的是真对,养了这么个反骨的丫头,白眼狼!也不看看家里什么情况还要念书!女孩子念那么多书什么用!”“你闭嘴!”奶奶气得给了大伯一个耳光,“乖乖她就是我们家的孩子!谁来认也不好使,以后再让我听见你说这样的话,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好好好,妈你别气坏了身子。”大伯悻悻的答应着。
安然站在门外久久没有进去,这么久的疑惑总算是解开了,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往后的日子,安然只装作不知情,更加用功的读书,更加勤快的干活,对母亲对奶奶对死去的父亲,更加的愧疚。她想,唯有倾尽这一生去回报。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父亲去世后,村里人对安然一家更加的不客气,从前和父亲往来的人家,也渐渐断了联系唯恐安然一家缠上他们。安然觉得可笑,世上最不能直视的两样东西,一是太阳,二便是人心了。
学校里,也渐渐有了一些闲言闲语,起先只是背地里说,再后来,当着安然的面也毫不避讳,无父无母的野丫头还害死了养父逼疯了养母。安然生性软弱,每每这个时候,总觉得自己要忍让,只要自己不去理会便可以了。现实却是,安然越退让,这些人却更嚣张。原先要好的伙伴也远离了她,干净利落。更过分的,是曾经和她们分享的小秘密,吐槽的小玩笑,于她们嘴里说出来无限放大,变成了对其他人的诋毁,却让自己无法反驳,毕竟是自己说出的话。于是安然变成了她们口里满嘴谎言心肠恶毒的这种人。
“哦~你看,难怪这么狠毒害的养父母家破人亡的。”“啧啧啧,所以你看吧,当时跟她假装要好就是让你们看清她的真面目。”“呐!还以为自己成绩好就了不起呢,原来是这种人啊。”
安然一度保持沉默,甚至也开始质疑自己,那些自己和“朋友们”私底下的吹嘘,背后对别人的吐槽,如今都变成一个个巴掌打在自己脸上。然而沉默带来的是更多的孤立和辱骂,也许当时的自己并不带着恶意,只是用来拉近朋友间的关系缓解学习之余的压力,事后却会有这么大的力量让自己不可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