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才人死时,内廷本应呈报上去,请上头为小皇子重新择母的,但当时不知怎么耽搁了,秦恕便被疏忽下来。
太后要求与理由都得当,皇帝自然不会拒绝,只道:“母后往常都极少问后宫事务的,今日倒为这孩子破例了。”
“嗯,”太后拍拍秦恕的手,“我与他投缘,何况我是他皇祖母,怎么好对他的事坐视不理?”
皇帝朗声笑道:“既与母后投缘,不如便由母后抚养,母后是高门世家出身,当年可是一笔一划教朕读书写字的,抚养个皇子,也不算难事。”
太后摆手,“哀家年纪大了,早没当年精力了,还是为秦恕踏实寻个母妃的好。皇帝心中可有人选?”
宫中除却岳贵妃位份最高,之下有江妃、刘妃、唐妃,除了江妃,都有儿子了。
江妃是太子小姨,不能当秦恕的母亲。
再之下就是几个昭仪婕妤,没什么印象……
皇帝思量半天,也没物色出合适的人选。
他这些年独宠岳贵妃,早已不太记得宫中其他嫔妃的模样性格了,加上这是太后提的主意,不能草草为秦恕选个母亲了事。
“待朕回去想想。”皇帝拍了几下膝,摇头道:“这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个人来。”
为皇子择母也算大事,一时半会敲定不了。
太后颔首,“皇帝慢慢想,这孩子先在福寿宫陪我阵子,等定了母妃,再去拜见不迟。”
皇帝离开时,特意拍了拍秦恕的肩膀。
少年看似清瘦,但真正把手落在他肩上,一只手掌却完全包不住了。
皇帝不免有些恍惚,他老了么?
印象里都不过是还小的一群孩子,何日长得那么高、那么大了,再过几年,怕是有他高了。
尤其是这个一直被他忽略的三子。
虽然无人关心,却出落得很好,真是难得。
“多陪着你皇祖母,辛苦你了。”
秦恕眉骨轻挑,目光只及皇帝鼻梁,不往上去一寸。他语气生疏的像谈论着一桩课业论题,只有公事公办的理性沉静,而无一分父子之情。
“儿臣知道了。”
皇帝讪讪收回手。
他转身欲走,秦恕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父皇,岳金銮的字——”
皇帝折身,“嗯?”
“是儿臣教的。”
秦恕仰面朝天,开扩清隽的面容,细看之下竟有一丝骄傲,字字掷地有声,“她的一笔一划,都是儿臣教的。儿臣刚才骗了您。”
皇帝:……你爹我听见了,不过,我怎么觉得你语气里有点显摆的成分?
秦恕:开心呗,忍不住了呗。
·
为了秋猎提前做准备,几位皇子都在加练骑射课。
岳金銮也去了,和他们一道。
她年纪小,不指望她有力气搭弓射箭,得了匹小红马每日在秦恕附近转。
秦恕骑马的时候,她便跟在后面,秦恕射箭的时候,她便坐在马背上看。
秦恕的马术十分不错,本来能跑第一名,不过为了等她,总慢下来和她在草场漫步,每次荣获倒数第一、二名。
岳金銮给她的小红马和秦恕的大黑马取了名字,叫“石榴”和“葡萄”。
于是众人每天都能听见草场里传来岳金銮兴奋的声音,“葡萄冲鸭——”
往往后面还会跟上秦恕慢悠悠一句,“石榴不急。”
他道:“别摔着。”
下午是射箭课。
岳金銮拿着侍卫给她特制的玩具小弓,“咻咻咻”地射着一米外的小靶子,百发百中。
其他四位年纪略长的皇子在另一边搭弓,射着七十米外的人形靶子。
四皇子秦修才十岁,臂力不如其他三位兄长,射得不远。
太子则射了离靶心偏一厘的地方。
二皇子秦珩平日最好这些,十几把都正中靶心,得意得眉梢乱飞。
太子沉脸看着他,待秦珩转身,便拿出兄长的宽仁气度,笑道:“二弟真是好箭术。”
终于等到秦恕射箭了。
岳金銮丢了小弓跑到秦恕身后摇旗呐喊,“三哥哥冲鸭!”
秦珩和秦修看着她一脸花痴样,嗤之以鼻,“肤浅至极。”
太子脸都气绿了。
偌大的草场上这么多人,岳金銮眼里居然只有秦恕,简直可笑!
太子恨恨甩袖负手,眺望远方的城楼,在心里默念:去他的秦恕,老子最棒!
秦恕未曾回眸看她,嘴角隐约勾动了一下。他扣拉弓弦的长臂收力紧绷,眯眼瞄准靶心,勾动指尖——
羽箭割裂风声,凝聚着野心与力量的一箭飞速朝着靶心冲奔。
岳金銮呼吸都滞住了,短短一秒后,箭中了。
侍卫被秦恕刚才那一箭的力道怔住,回神一看,眼中涌出遗憾,“还差二厘中靶。”
刚好比太子射的点远了一厘。
比秦珩射中的靶心远了两厘。
侍卫摇头,这不应该,光是三皇子刚才那凝力一箭,靶子都能半穿,区区靶心,怎么可能射不中?
太子见了秦恕的成绩还不如他,眉毛忍不住上扬,故作叹息道:“真可惜,不过三弟年纪小,这番成绩倒也正常。”
岳金銮也好遗憾。
她无视太子那张想笑又不能笑的臭脸,上前两步从后面抱住秦恕的腰,探头道:“是失误吧?肯定是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