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达罗特还是会跟他一起上课、一起到达学生会室假装他的「学生会长」,但在他将学生会成员全都驱离后,阿斯达罗特会直接自学生会室消失,不到其他地方,而是回到宿舍睡他的大头觉。
他也不再与阿斯达罗特交谈。
儘管胸口的「核」在靠近阿斯达罗特身边时该是因他口中的「契约」而隐隐抽痛,他的左手、他的颈也每每让他看到时就想起最终结果让他绝望的一切。
每当这时,他会想到阿斯达罗特说过的话。
在完整完成仪式以前,只要让我不满意或者没有达到祭祀要求中断了祭祀,我可以杀了契约者。
他感觉得到阿斯达罗特对于被召唤出来非常厌烦,或许阿斯达罗特这么做的理由就是要让自己中断仪式。
而自己也确实中断了仪式。
现在,他处于随时有可能在下一秒鐘被阿斯达罗特抹杀也无力反抗的处境。
在这个世界漂流这么久,他找过「同伴」,曾经以为「恶魔」或许会是他的「同伴」,他费心研究过所谓的恶魔学。
他明白,阿斯达罗特之所以还在这个世界,是因烙在他「核」上的契约。
杀了他,契约消失,阿斯达罗特就能自由回到地狱。
他不知道阿斯达罗特还不动手杀他的理由是什么,正如他不知自己在明知不可能获胜又没有非得获胜理由的情况下,会不会拚尽全力反抗求生。
或许阿斯达罗特是因为懒才不杀他。
又或者阿斯达罗特已经知道他……
「……」文件上的视线移动到地面,脚步停下片刻,像被石板的纹理所吸引。
片刻,他抬头重新跨开步伐,以这段时间所没有的急速――
推开教堂大门,不意外在里头找到他想找的人。
――背后总是有黑衣男子当保鑣的年轻神父。
其实学园教堂常备的神父是一名发苍苍的老神父,前段时间因故去了罗马,这才替换上总是隐藏在教堂深处的年轻神父来负责晨祷等事。
与除了晨祷外几乎找不到人的老神父不同,年轻的神父大多时间都会出现在教堂之中,在他担任守堂神父的这段时间,许多过去不使用告解室的学生都会抽空来告解室懺悔――要说与神父聊天也是正解。
加尔今天就是来这么做的。
「神父。」推开教堂门之后快步朝神父走去,无视应该站在神父背后充当背后灵的男人为何跪在神父面前直到他走入教堂才站起身,加尔的注意力只放在对他端出温柔微笑的神父身上。「我有点事想借用神父的时间,不知神父方不方便?」
一如对其他学生的体贴与从不拒绝,神父笑了笑。
「使用告解室好吗?或者副会长觉得内堂更合适?」自他暂代老神父的工作开始,来找他「懺悔」的学生不下千百,一开始大家都会乖乖使用看不到对方容顏的懺悔室,然从某个突兀地说不想使用懺悔室,想要与神父面对面「懺悔」而被接受引进内堂的学生开始,所有来「懺悔」的学生都选择进入内堂「懺悔」。
至于为何柔弱的神父没被做出奇怪的事,除了学园的教条惩罚严苛之外,也因神父的保鑣让人望而生畏。
「告解室就可以,麻烦神父了。」加尔承认自己仰慕着这名犹如天使动人的神父,但他从不曾对神父有以上的遐想,这次他来,也不想和神父谈话的内容有「他人」――即使对方只是神父的保鑣――听见。
「好的,请往这边走。」不多加询问这些天来沮丧得像换了个人的加尔为何忽然恢復一半过去精神――但还看得出萎靡――神父笑着对身后的男人使了个眼色后,带着加尔走向教堂深处的告解室。
一人一边,同时走入了隔着一片墙又有个小窗的木製告解室。
「……」关上告解室的门坐上告解室的椅子,鼻尖环绕着淡淡木香,加尔反而像是在沉淀自己心情般背靠着墙一时没有言语。
隔着一扇格窗隐约看得到神父的侧脸,他静静地等待没有催促。
过了好段时间。
「神父,我能问您的家在哪里吗?」加尔终于开口。「一个人长年住在学园里照顾学生,神父会想念家人、会想找时间回去看看他们吗?神父……有和他们有书信往来或者电话连络吗?」他知道对一般人而言他这样问得突兀,即使被拒绝回復他也有心理准备。
但他只是、只是……
「我没有家。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世。」没对加尔堪称冒犯的问题起怒,隔着一道木格窗,神父悠软的嗓音传来。「那之后就只有别西卜一直在我身边,硬要我找出有哪个地方是家的话――别西卜就是我的家。」
神父的嗓音不带一丝怨懟或者悲伤,不知该说是通透还是坚强,总之听得加尔先是倒抽了口气,而后胸口一阵发闷。
「将『谁』当成『家』……神父,你们的感情……一定很浓厚。」加尔抓着胸口,半垂下了眼睫,眸中金光掠闪。「但是神父,你不想念你的家吗?家人生活过的地方,那是你的『家人』、你的――」
砰!乓!啪!
加尔的话语未完便被巨响所断,连续几声的巨响,由远而近,最后一声明显打在木製的告解室上,震得懺悔室一片晃荡。
当摇晃停下,加尔眼睁睁看着面前的木墙朝着前方倒下。
吱――砰!
告解室建立在教堂的墙边,受到剧烈攻击后他们并未滑行而只是晃动,当整片木墙像是有人自旁切落地摔落,引起一阵木屑在空中飞散。
加尔像被突如其来的发展吓傻了,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他没发现刚才在两人进入告解室后便不知所踪――或许是守在告解室外、或许是走到其他地方――的神父的保鑣不知何时走到了神父身边将神父从另一侧的椅上拉走挡在身后、没发现明明在他进来时还完整无缺的教堂内像是有人在他们聊天时对教堂大肆破坏,从桌椅到墙面全出现龟裂到怕是有人稍一碰触任何地带整个教堂就会崩毁的程度。
他只知道,在他眼前,出现了一道浴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