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梓年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眼皮跳个不停,双手攥得紧紧的,映在眼底最后一幕就是母亲的撇头而去和父亲的沉默不语,紧接着他的身体猛然打了一个激灵,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
望着漆黑的屋顶,叶梓年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他好像又回到了他那不堪的青春期,母亲无止境的指责和父亲失望的眼神压得他透不过起来,可是他永远无法争辩,因为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对高智商夫妻在生出一个高智商女儿之后会生下他这么一个笨拙的儿子。
从小他就在别人的奉承中懵懂地明白了,他的父母有多了不起,一个是受人尊敬的世界闻名钢琴家,一个是年轻有为的大学生化学院教授,他的姐姐从小就是众人皆知的天才儿童,七岁直接跳读五年级,甚至还学有余力将钢琴考到了七级的地步。
他是被所有人都期待着的孩子。从他开始牙牙学语,母亲和父亲就满含欣喜地教他念古诗,背儿歌,听英语童话,但是当他三岁了才磕磕绊绊背出《静夜思》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了父亲和母亲对他的不耐烦与敷衍。
年幼的他很怕严厉的父母,也不想辜负他们的期待,他开始拼了命的学习,他希望能用一百分的试卷告诉父母,自己没有让他们失望。但是伴随着一张张满分试卷的,是父母的不在意与呵斥,你姐姐在你这个年纪早就能够用英语写小作文了,你姐姐在你这个年纪就能做出五年级的数学试卷了,你姐姐……
每当这个时候,叶梓年只能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他有对了不起的父母和一个了不起的姐姐,他确实是这个家里的耻辱,甚至连家里来了客人他都只能一个人躲在卧室里,不能出去,因为他的父母担心客人会问起他的成绩。
他很羡慕他的姐姐,因为他希望自己也能和她一样,自信骄傲地回答客人的每一个问题,在别人赞扬的目光中弹奏钢琴,朗诵英文诗歌。
伴随着年龄的成长,学业对于他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也许有些人真的不适合读书,当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认真听课,课后努力做习题,自己也只能在班里拿到中上的成绩之后,他就在整个家里更没有存在感了。
不能出声,出声会让母亲不耐烦;不能多吃饭,因为多吃饭会让母亲嘲讽他除了吃什么都不会;他也不能跟小伙伴出去玩,因为父亲会告诉他,出去玩会耽误学习的时间……
在家里,他是没有存在感的人;在学校,他是长得漂亮,但是根本不愿意讲话的奇怪学生,他觉得哪里都不需要自己,也不明白他的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直到,有一天,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人在放学路上拦住了他。
“同学,你想当明星吗?”
“不,不想。”穿着肥大的校服依旧在一堆学生里闪闪发光的叶梓年迟钝地摇摇头,明星大概就是母亲嘴里轻蔑地成为戏子的人吧。
“但是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你哦。”温和的中年人笑道,“你不去当明星太可惜了,感觉你就是应该在娱乐圈里才能发挥出你的才能。”
我的才能……吗?叶梓年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才能,但是中年人那一句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他打动了他。既然家里和学校没有人喜欢他,那也许换一个环境就有人喜欢他了呢?
还在念高二的叶梓年与那个中年人签了约,在父母的震惊眼神中收拾了行李,搬到经纪公司开始系统地学习唱歌跳舞和演戏,然后悄无声息地在一年后出道,一炮而红。
叶梓年靠在枕头上,回想着自己二十八年的人生,好像并没有特别让他快乐的事情。也许是从小被压抑的关系,他的脾气一直很好,不会拒绝别人,所以哪怕在爆红的那几年里,他也没有所谓的耍大牌,但是世事就是如此无常,大家不会因为某一个明星耍大牌而愤然抗议,要求他退圈,却会因为喜欢的明星有了孩子觉得自己受到了蒙骗,集体上书经纪公司让他滚出娱乐圈。
只有高中毕业证书的他其他什么也不会,又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等着他抚养。头两年,他真是焦头烂额,每天不仅要计算着存款的余额,还要防止森森饿了哭了不舒服了,每天都睡不好。后来等森森大了一点,他的生活才开始慢慢步回正轨,接一点配角的戏,这样又有收入又能照顾森森。
他人生的前面十八年是为父母活的,然后是粉丝,再然后是森森,可是他好像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次,为自己快乐过一次。
叶梓年翻了个身,自嘲地笑笑,觉得自己今天莫名其妙地有些多愁善感。以前那么多年还不是这么过来了,现在倒矫情起来了,还是早点睡觉,明天还要陪森森去买书呢。
“爸爸。”突然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门缝里,怯生生地又叫了一句,“爸爸,你睡了吗?”
“森森,你怎么了?”叶梓年急忙翻起身,打开床头灯,把还穿着小熊睡衣的叶森森抱到自己被窝里,亲昵地揉揉他的脑袋,“是不是做噩梦了?”小孩子做噩梦被惊到是常有的事儿。
叶森森不点头也不摇头,靠在叶梓年温暖的怀抱里,并不想说话的样子。等到叶梓年催促地又问了两声,才开口道,“爸爸,我是不是特别不好?”
叶梓年一下就急了,“谁说你不好?”他担心有人私下里对叶森森说了什么。
叶森森的口头语言表达能力比同年龄的孩子好了许多,逻辑思维也很严密,他认真地说道,“今天爷爷奶奶来了以后,我才发现我很像爷爷奶奶,我讨厌他们的性格,可是我却像他们,我觉得我很差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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