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不断的回想着以前忽略掉的点点滴滴。
那时候的白竹正在念高二,有一天她放学回家刚推开门就听到她爸爸扯着嗓子跟她说:“白竹,你姥姥去世了,你收拾一下回去送你姥姥一程吧。”
白竹抬起眼皮静静的看着她爸,勾起唇角说了声:“恭喜你,解脱了。”
白竹的爸爸大方的点头承认:“是,解脱了,终于可以把你这个不孝女送走了。”
白竹没有理他回了房间就开始收拾行李,说是房间其实这就是个储物的小隔间,里面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靠墙的位置摆了一个小小的单人床垫,周围没有窗户,一关灯就是一片黑暗,白竹在这里住了叁年多,如今也是时候该离开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的东西很少,在这边上学每天都穿校服,私服就那么几套,更多的是翻看了无数遍的各类书本。她在杂物间里随便找了个行李箱,将东西一放拉上拉链就关上门出去了。
双胞胎兄妹正趴在沙发上等着看她的笑话,突然妹妹尖叫起来:“白竹,你拿的是我的箱子,给我放下。”
白竹理都没理她,径直走到她爸爸面前伸出手:“给点现金。”
妹妹冲上来就要抢白竹的箱子:“你这个小偷,偷我东西。”
白竹爸爸摸出钱包头大的说道:“月月,明天爸爸再给你买新的好吗?”
月月抓着箱子不放手:“不行,这是我等了好久的联名款,你让她拿别的箱子去。”
白竹直接扔下箱子,“我不走了,你自己收拾吧。”
说着便开始去翻冰箱,将里面的牛奶蛋糕拿出来,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你不准吃,那是我妈妈给我买的蛋糕。”弟弟连忙上去抢过桌子上剩下的蛋糕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
白竹也不管这些人什么表情,自顾自的翘起了二郎腿。
白竹爸爸抢过月月手里的拉杆箱放到白竹身边,又给她塞了一把现金:“现在就走吧,坐一晚火车明天就能到,你妈也在催你回去呢。”
月月直接扯着嗓子惊声尖叫起来,白竹爸推搡着白竹:“走吧,走吧,我送你下去,给你叫辆车送你去火车站。”
弟弟受不了月月的尖叫也吼道:“你别叫了!”
月月叫的更凶了,白竹拉起箱子揣好钱赶紧离开了,这家里天天都是鸡飞狗跳的闹剧,简直折磨她耳朵。
白竹爸爸关上门送白竹到主路上,两个人等车的间隙什么话也没说,等到出租车停下来的时候,白竹爸爸才轻咳了一声,拉着车门,对白竹轻声说道:“你回去之后不要跟你妈那边的大儿子走太近了,那小子没什么文化,以后也没什么出息,好好上学,争取考个好大学,让你弟弟妹妹跟着沾沾光。”
白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直接一把拉过车门跟司机说道:“师傅,去火车站,麻烦你出发吧。”
白竹爸爸看着开走的出租车骂道:“真是个白眼狼,不孝女。”
到了火车站她就接到白女士的电话,白女士催促道:“白竹,你现在出发没有?我们要到你姥姥家了。”
白竹通过背景音听到一个孩子叫着妈妈妈妈,她真是一想到这些小孩都烦。
白竹:“我现在正要买票,明天一早8点能到。”
白女士:“行,你动作快一点。”
挂了电话之后,白竹买好了票顺利上了火车,经过一整夜的行驶,她终于又回到了这个小时候成长的小村子。
阔别多年之后,白竹再一次见到白奇是在当天晚上的守夜,大人们都在外面的空地上搭建的临时桌椅上喝茶聊天。
白竹一个人守在大厅的灵堂内,手上正拿本书在翻看着,忽然听道一声低沉的嗓音:“抱歉,我来迟了。”
白竹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很陌生的少年,怔忪了一下,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继续低头看起书来。
白奇拿了个蒲团跪坐到她旁边,小声说道:“白竹,你不认识我了吗?”
白竹转过头去将他的眉眼细细打量了一番:“你变化真大,认不出了。”
曾经那个瘦弱的小少年,如今身上的肌肉紧致匀称,理着板寸的短发,皮肤也变成麦子色,曾经温柔的眉眼也变得锋利起来。
白奇轻轻笑道:“你变化也很大,更漂亮了。”
白竹轻轻嗯了一声,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白竹继续看着书,白奇则是侧着脸偷偷看着她。
跪坐了许久之后,白竹感觉腿上有点儿麻了,合上书站了起来,白奇也跟着她站了起来。
院子里的声音很吵很热闹,白竹昨晚没有休息好,这会儿只觉得这些噪音实在是太讨厌了。
白奇似是看出她的不奈,提议道:“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外面河坝上很安静。”
白竹:“走吧。”
出去走走透透气也好。
金秋时节的河坝上凉风渐起,白竹搂着胳膊搓了搓,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
白竹问他:“你现在还在学习吗?”
白奇:“学呢,一直都在看书。”
白竹:“嗯。”
白奇:“你这几年过的好吗?”
白竹:“挺好的。”
他们围着河坝走了许久,聊了很多,一开始的陌生感渐渐消除。
许是看白竹有点儿冷了,白奇脱下外套披到她身上,“你以后会一直留在这边吗?”
白竹:“谢谢,会的,会在这边继续念书一直到大学申请。”
白奇显然很高兴:“我现在在赚钱了,以后可以带你出去玩。”
白竹:“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白奇:“我在一家搏击俱乐部,既可以赚钱也可以锻炼身体。”
白竹不了解这个行业,以为跟健身房一样,白奇在里面工作,觉得这样也很好。
他们回到灵堂里,为姥姥守了一整夜,第二天一大早白奇就说要先走了,分别时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等到处理完姥姥的丧事,白竹提着自己的全部家当跟着白女士回了家。
里面的两间房一间成了弟弟的房间,另一间成了玩具房,白竹住到了玩具房里,条件比她爸爸家要好,至少算是正儿八经的房间。
白竹对这个4岁的弟弟没什么感情,熊孩子一个,在家里被宠的没边了。
只要他不来烦她,她就可以彻底无视他。
但是熊孩子为什么叫熊孩子,就是因为他无时无刻想要搞破坏。
每一次白竹想安安静静做一下作业预习一下新章节的时候,熊孩子就开始摆弄起他的玩具来,各种音效混合着响了起来。
白竹各种躲,他来房间,她就去别的地方,但熊孩子他哪儿是想玩玩具,根本就是纯粹想折腾人,不管白竹躲在哪里,只要还在这个家里,他就想尽办法来折磨她。
白竹实在是受不了了,她直接找上白女士:“我要住校。”
白女士看着手机头都不抬:“你家就在附近,还要住校,你想让你老师怎么看我?”
白竹抿起嘴:“你儿子太吵了,影响我看书。”
白女士划着手机:“你去别的地方咯,厨房就安静啊。”
白竹:“你儿子有腿,能移动。”
白女士抬起眼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阴阳怪气的。”
白竹:“行吧。”
她看到熊孩子正对着她得意的笑,白竹直接冲到房间里把门反锁,外面很快就响起孩子的哭闹声,白奇爸爸也过来拍门:“你锁门干什么,快打开。”
白竹揉了揉额头,觉得这一家子人真是听不懂人话,她直接戴上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将所有噪音都隔绝在外。
白竹与熊孩子的斗法还在继续,直到这一天,他真的把白竹惹毛了。
事情的起因是白竹去洗澡,熊孩子趁机冲进了房间,等到白竹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耳机线被剪断,书桌上的书和本子不翼而飞。
她闻到一股恶臭的味道从她床上传来,她一把掀开被子,看到床单上面稀稀拉拉抹满了大便,她的书和本子就在这些污物之中,整个封面都染上了恶臭。
白竹心中的怒火腾的一下就冒起来了,她直接冲到客厅,熊孩子此时正依偎在妈妈的怀里跟妈妈说着悄悄话。
白竹直接上前把小孩提着衣领揪了起来,白女士惊道:“白竹,你疯了,弄你弟弟做什么?”
熊孩子开始踢着腿哭喊了起来,白奇爸爸也凑了过来:“你快放手。”
白竹面无表情的抓着人就把他扔到了涂满大便的床上,熊孩子哭的更大声了,白竹直接按着他的头把他的脸按进了屎堆里。
白女士进了房间直接抓起白竹就想把她往外扯,“你快松手。”
白竹死死的按着熊孩子的脸,任凭谁来拉都没用。
小孩哭的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双腿更是大力的往白竹肚子上蹬。
白女士直接拉扯着白竹的头发,尖锐的指甲在她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印,白奇爸爸也驾着白竹的胳膊将她一把摔了出去,白竹的后脑勺撞到后面的墙壁上咚的一声巨响。
两个大人都是一脸怒容瞪着白竹,白女士更是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这是你弟弟,你看你把他吓得。”
白奇爸爸啐了一口:“真是个白眼狼。”
白竹冷笑了一声,冲到客厅,举起桌子上的花瓶直接砸向了墙壁上悬挂的大屏电视。
白奇爸爸冲出来叫道:“你是真的疯了吗!这电视2万块!”
白竹直接将手边能砸的东西全部砸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之后是一地的狼藉。
受了委屈没关系,找补回来就行了。
白女士抱着熊孩子看到白竹的暴行吓得目瞪口呆。
白竹也不管他们怎么想,直接将自己来时的物品打包装进小箱子里,背着书包拖着小箱子就出了门。
她拉着行李箱走到马路上,此时已是临近寒冬,她一身睡衣的冲出来,一开始心中有火,并不觉得冷,在街上晃荡一阵后,情绪平静了,这才抱着手臂冻的瑟瑟发抖。
她打开行李箱找出一件厚衣服穿到身上,总算是暖和一点了。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回去是不可能回去了,但是学还是要继续上的。
她打开钱包看了一眼里面的余额,再一次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一瞬间,白竹的脑子里设想了各种各样的方案,她甚至都在想,实在不行去卖身吧,赚得多,工作时间短,还不会耽误她上学。
她就这么站在原地咬着手指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
冷风一吹,白竹跺了跺腿,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找个暖和的地方才是最重要的。
她抓着衣领拉着行李箱匆匆走进了马路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总算是温暖了。
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打开手机开始看起来各种兼职,正常的兼职工作工作时间都在白天,不行,白天她还要去学校,只能把时间范围缩小到晚上,晚上能做的工作看来看去就那两样,要么陪喝,要么陪睡。
白竹这才想起来脸上还有道抓痕,要出卖色相为生,就要赶紧补救一下,可别留疤了。
她去柜台那买了一盒消毒棉,对着反光玻璃,忍着疼将那一道抓痕仔细处理了一番。
别的药品她也没钱买了,就这样吧,小声嘟囔了一句抓哪儿不好,非得抓脸。
白竹又拿起手机继续看了起来,陪喝是肯定不行了。
白竹关了手机,看着玻璃外面形形色色的身影,脑子里空空的,她也不是说很重视贞操,只是发现真的要去做了,多多少少还是会难过几分。
她就这么睁着眼一直呆到了天亮,她去洗手间换好校服,买了袋最便宜的面包,匆匆吃完了早餐,带着行李箱去上学了。
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白竹哪儿还管他们的想法,心里开始盘算着从现在到毕业她需要多少钱,这些钱她又需要陪多少客户才能赚出来。
既然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那就开始想一下工作策略吧,是直接去站街还是加入风俗店。
白竹又仔细看了一下风俗店的规矩,当下否了,去风俗店需要签工作合同,至少也要干一年,店里有派遣就必须去。
这哪儿行啊,她的时间很宝贵,看来只有直接去红灯区站街了,工作时间自己定,灵活性更高,她给自己工作时间定的是从晚上8点到11点。
当然个人去拉客的话还是有各种风险,比如遇到变态的客人,赖账的客人,她甚至还想到了各种性病感染等等。
啊,要是能直接找个人包养多好,很多问题就可以有效避免。
但她又去哪儿认识这样的有钱人,按了按太阳穴,白竹知道自己必须要念书,必须要申请大学,这之外的任何意外如果发生,那就发生吧,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就要承受任何后果。
等到放学之后,白竹一直在教室等到了晚上7点多,一直到保安来锁门了这才起身去了洗手间,她打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心里默念着:
不要害怕,要勇敢!
不要害怕,要勇敢!
她将头发散下来,把脸上的伤痕稍稍遮住,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晶莹的泪光,她蠕动着嘴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声说道:“不要害怕,要勇敢!”
她闭了闭眼,将软弱的泪水都憋了回去,提上行李箱去了这座城市最火热的街道。
这是当地最繁华的街道,周围布满了各种高端商场,无数超跑豪车带着光鲜亮丽的男人女人们从这里一闪而过。
夜色渐黑,华灯初上,绚丽多彩的灯光将这条街点缀成了享受的不夜之城。
拉客的女人们穿着清凉化着精致的妆容,微笑着对着来来往往的男人们挥手,嘴里甜甜的说着:“哥哥需要吗?我活儿很好的!”
白竹长得清纯漂亮,身上又穿着校服,新鲜的学生妹来拉客,一瞬间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眼光,她尽量放松自己的身体,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礼貌的对着看过来的男人点头示意。
期间也有些人凑上前去问价,不过都被白竹拒绝了,她想着,今天就任性一下吧,挑一个不那么油腻的人来结束第一次。
有个青涩的年轻男人背着公文包,低着头搓着手走了过来:“咳咳,那个,你真漂亮。”
白竹对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年轻人磕磕巴巴的问道:“那个,多,多少,钱?”
白竹:“我是第一次,所以会贵一点,房费需要你付,必须戴套。”
年轻人点点头:“可以的,没问题。”
白竹说了一个数字,男人点点头,两人就简单的达成了交易。
就在男人伸出手拉着白竹,想要带她走的时候,有人快速上前将男人一把推开,紧紧的握着白竹的手腕,语气里满是怒意:“你在这里干什么!”
白竹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皱了皱眉:“我在工作,你走开。”
说着就摔着手想挣脱开他的束缚。
白奇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年轻人探着头小声问道:“那个,我们还走吗?”
白奇转过头一脸凶相的骂道:“走你妈逼,滚远点。”
白竹眼看自己好不容易等到的第一个客人被吓跑,心里不免有点儿生气,压着火气:“你别管我了,赶紧走吧。”
白奇阴沉着脸拽着白竹就走,白竹拉着行李箱跌跌撞撞的跟着他的脚步。
他将人带到一间饭店的包厢里,白竹冷着一脸转过头去不看他,白奇拿着菜单叫来了服务员,点好菜之后,他倒了一杯热茶端给白竹:“喝口热水,暖暖手。”
白竹的双手此刻冰凉冰凉的,她抱着热水杯小口小口的浅酌着。
白奇这才看到她脸上的伤口,握着她的下巴将脸抬过来,低声问道:“他们打你了?”
白竹眨眨眼,吸了吸鼻子,“是我先动的手。”
白奇看着她:“身上还有哪儿有伤?”
白竹摸了摸后脑勺,这上面贼大一个包,一碰到就疼。
白奇俯身上前扒开她的头发,看到里面肿了一大块血污,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问她:“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白竹垂着眼睫:“这是我的事情。”
白奇的手指缓缓握拢,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轻声说道:“小竹,你可以依靠我的。”
白竹低垂着的眼里,毫无征兆的滴落下来一颗泪珠,啪的一下坠到她的手背上。
包间的门被推开,服务员们端着菜一道道的摆了上来。
白竹今天就啃了两个干面包,早就饿了,这会儿热气腾腾的饭菜放到面前,肚子强烈的叫了起来。
白奇夹起筷子给她将碗满上,白竹巴拉着食物,鼻子一酸,控制不住的刷刷掉起了眼泪。
白奇就坐在旁边,不停的给她夹菜盛汤。
吃饱喝足之后,白竹擦了擦眼角,抿起嘴角轻轻说道:“谢谢。”
白奇给她将水杯里的热水续上,沉声说道:“去我那里住吧。”
白竹看着他,问道:“你想要什么?”
帮她是好心,不帮她是本分,但是好心并不会彻底解决她的难题,她需要钱,很大一笔钱。
白奇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白竹低下头:“谢谢。”
至少今晚她可以有个安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