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在还没弄明白自己的心之前,先学会了尊重她的病友。
闹闹的鼻尖发酸,朝彭静静淡淡笑开:“来吧,我带你到处走走。”
于是接下来,甲乳科的所有同仁们都看着彭闹闹牵着一个和她一般高,被帽檐遮住脸的女孩,将这一层的每一个角落都逛遍了。
相比自己粗略的了解,姐姐的介绍自然更为详细,彭静静记住了哪里是治疗室,哪里是配药室,她家大妮的座位在哪里,她的柜子在哪里,她果然又把柜子贴成了粉红色,她怎么就看不腻粉红色呢?
护士站里,钱护士和宝大夫挨在一块冲彭静静友好地笑,说早知道闹闹有个妹妹,这回才见到,你可比闹闹好看。
故意的。
彭闹闹也故意鼓起脸:“不带这样的,昨儿你们才说我最好看!”
“你还是胖点儿可爱。”于小宝撸了下她的发帘。
护士长刚进来,听见了,附和:“恩,现在不好看。”
都喜欢这丫头圆乎乎的模样。
说完看看静静,语气很和善:“不急着走,中午一块吃饭,尝尝咱们食堂的味道。”
因为有这么多人投放着这么多的善意和温暖,所以即使是冷酷阴沉如彭家老幺,也无法拒绝。
、、、
闹闹牵着妹妹:“我带你见个人。”
彭静静低低嗯了声。
但在那之前,彭闹闹牵着妹妹走进了八人间的大病房。
这与彭静静预料的不一样。
她觉得彭闹闹应该把这些藏起来,只给她看好的一面——
比如即将痊愈的病人。
但她没有,她是先带她去八人间,对她小声说:“手术前,都住在这里,这里的病人总是会哭,他们跟你一样,还接受不了。”
她指着刚做完手术还在昏迷的那一床:“手术很顺利,你看她的引流袋,出血量不算多,这样恢复起来比较快。”
她说:“你大概看不清楚,她身上穿着塑身衣,为了加压止血消肿的,我听他们说手术后不会太疼,除了上止疼泵外,这一块的肌肉也不太能感觉到疼痛,多是心理层面,这都要自己克服。”
她扭头问妹妹:“你还有什么要问么?”
彭静静喃喃:“我不想待在这里。”
“哦……”闹闹觉得,妹妹在害怕。她的脚尖旋了半圈往外走,“我带回家的五常大米你吃了吧?好吃吧!那个婆婆今天也在,我带你见见她,她化疗还有几次就要开始靶向了,恢复得很不错。”
说着,在尾巴病房一探头,眯眼笑:“婆婆,我们来了。”
彭静静跟在姐姐身后,感觉他们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姐姐比她早入学,已经在幼儿园里混成了老油条,她头一天去,不想离开爸爸妈妈,咧嘴就要哭,可姐姐肉肉软软的小手牢牢牵住她,说你别怕,有我在。
她到哪都牵着她,到哪都大声介绍:“这是我妹妹,她叫彭静静,她好可爱我好喜欢她!”
这一声声一句句,从遥远的时光隧道中返回来,萦绕耳际,彭静静发现是姐姐在对床上正在打药水的老婆婆介绍:“这是我妹妹,她叫彭静静。”
她局促地点了下头,蠕了蠕嘴唇,想说点什么,可嗓子干巴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爷子让出板凳:“你们坐,我出去抽支烟。”
那么年轻的小娃娃,说这么私密的事,他一个老头在,怕她不自在。
老爷子这辈子没孩子,但疼孩子,谁家的孩子他都当自己的疼。
彭静静挨着凳子边坐下,默默瞧着老婆婆脖子根下边的输液管,那看起来很可怕,似乎一动就会牵起皮肉,叫人头皮发麻。
可婆婆自如地动了动手:“不疼。”
有些得意:“这个很贵的闺女,好几千呢,是好东西。”
压低了声音:“有些人不舍得花钱,每次打针都遭罪。”
彭静静的目光又落到了老人的帽子。
这个婆婆就更得意了:“我家老头缝的,我头发掉光了,不好看,戴这个能好点。”
怕她介意,忙补充:“你别怕啊,会长出来的,你看她——”
说着指了指最靠墙的病友:“她头发多吧?都是新长出来的呢!哦,我还见过化疗不掉头发的,都五十多岁的人了,一把头发黝黑黝黑!”
老婆婆本不是那么善谈的人,今天为了彭静静,话不少。
最靠墙的病友是来做靶向的,她向彭静静介绍了自己这个阶段的经过,熬到这里,已经没什么过不去的了,整个人有种死而复生的感觉,来吊瓶水,半天工夫就能搞定,然后过二十天再来,重复十七次,她就解放了。
这么漫长的数据在她口中显得很短暂,仿佛十七只是个数字,而已。
她继续向彭静静介绍自己为了省药水在家怎么控制体重做锻炼的,她说药水贵,按公斤算用量,能瘦一斤就能省几十块钱。
说着羡慕地看着东北老婆婆:“你就好了,这么瘦,省钱!”
他们是笑着在说这些的,他们的笑容没有一点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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