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本可以再坚持一段时间的,靠着营养液的支撑,靠着自己先天锻炼出的好身体,他其实完全可以再强撑一阵子。只是,这一阵子又能有几天呢?而现在的他,已经找不到再撑下去的理由了。
在没认识傅珵之前,支撑他的全部信念就是调查出妈妈真正的死因和与父亲顽抗斗争,在认识傅珵之后,支撑他的全部信念就都来自于对傅珵追求,与傅珵在一起后,那种幸福爆棚的感觉,是他想品尝一辈都恐怕不够的满足。
哪怕是与傅珵吵架,与傅珵分居的那段时间,他都没有任何消极的想法,因为他知道,傅珵始终都在,一直都在,不曾远离,亦不曾失去。
而现在,傅珵是真的不在了,是真的远去了……
傅珵的那封分手信,他其实并不怎么相信,至少,傅珵所说的分手,他就是压根儿不信的。傅珵是什么样的人,他自认了解的足够清楚,对于傅珵来说,认定了的事情,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动摇。那一次次地往这座牢笼一样的大宅里硬闯,那一次次大声呼唤自己的声音,都是傅珵对自己执着至深的证明。至于那分手信中所说的诸多理由,在他眼里只是为了写这封信而编造出的借口罢了。但,傅珵有一句说的却是对的,傅珵他,应该是真的很累了……
与自己这样身份的人在一起,这诸多的阻挠,这诸多的恶意,诸多的危险,诸多的为难,都是因为自己才被强加在了傅珵的身上,而原本的傅珵,其实生活得很简单,很纯粹,这些磨难,傅珵原本不必经历的。
傅珵会写下这样一封信,虽然不用猜也知道是父亲的杰作,但身为儿子的自己,却是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埋怨愤怒,这可能是经历了太多,心态变了吧。
父亲作为蒋氏家族的掌家人,蒋氏企业的一把手,多年来都对所有事情有着最高的话语权和掌控欲。而自己,作为父亲的长子,却一直都是父亲的心头刺,一直都在与父亲唱反调对着干,而父亲仍能万事包容,还一心想把蒋氏相托,这都是对自己深沉的父爱。以前自己不懂,而现在自己却是已经懂了。
所以,与父亲异位思考,自己是能够理解父亲的。但理解不代表接受,自己这又臭又硬的脾气,却是改不了了。毕竟天生就一身反骨,不可能去按照别人的设计来生活,所以,很抱歉,自己无法按照父亲铺就的路走下去。
至少,没有傅珵相伴的路,他一分一秒都走不下去……
对傅珵没有怀疑,并且依然坚信,对傅珵的爱也一如既往,甚至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而更加浓烈。可是,蒋梓晏知道,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而自己这如烟花一般开放到尾声的生命,他决定,要还给父亲了……
眼前又出现了幻觉,傅珵的幻影又推开了卧室的门,向自己一步一步走近。这次的傅珵,是哭着的,带着一脸的泪水,那双原本英气的大眼睛,此刻却满载着悲伤和心疼。
蒋梓晏如痴如醉地望着傅珵削瘦了许多的脸庞,看着这张让自己朝思暮想、已经相思成魔的脸越走越近,最后近到了咫尺的眼前,他却已经没了力气去伸手触碰。
“傅珵,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幻想到你了……”蒋梓晏凄楚地笑,目光里的破碎落在傅珵的眼里,他的声音嘶哑似砂粒在摩擦,令闻者刺耳刺心,“我要死了……临死之前,还能再幻想到你出现,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不能和你白头到老,这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我只希望、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下去,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努力地生活下去……”
“你就不怕,你死了,就便宜了梁皓杰那家伙?”傅珵眼底浸着泪,嘴唇颤抖,“你就不怕,你死了,我就转投梁皓杰的怀抱?”
蒋梓晏眉毛无力地挑了挑,眨了一下的眼睛,滚出两行泪来:“如果,他能让你幸福……那也……”
“原来你是希望把我推给别人的,那我偏要不如你愿!”傅珵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你听着,如果你死了,那我就去陪你,我的墓碑会立在你的旁边,这样玥儿来给我扫墓的时候,也能顺便骂一骂你!”
傅珵松开了蒋梓晏嘴唇,抓起他瘦骨嶙峋的手握在掌心,屈近唇边亲吻:“到时候,玥儿无论骂得你多难听,你都得受着,那是你活该你知道吗?谁让你明明可以活下去,却非要放弃,连累得我也跟着你寻死……”
蒋梓晏张了张嘴,顿时激动得心跳加速,慌得厉害,这让他有种轻微喘不上气的感觉。傅珵竟然能和自己对话,能触摸到自己!这,还是幻觉吗?自己在弥留之际的判断还准确吗?
这个人,是真实的傅珵吧?!自己可以这样认为吧?!
看着蒋梓晏一脸的震动和迟疑,傅珵骂着“傻瓜”两个字,俯身吻住了蒋梓晏颤抖不已的双唇,眼泪顺进嘴里带来的咸涩之感,让蒋梓晏终于回归了现实,如梦初醒……
蒋梓晏拼尽全力,抬起皮包骨的双臂拥抱住了傅珵,那虚弱轻颤的双臂,再向着所有人宣布——他蒋梓晏,再也不要与这个人分开!
镜头一:
蒋梓晏歪着头,靠在床头,双眼亮晶晶地注视着眼前人。而被他目光包围的傅珵在一勺接一勺地喂他吃着粥,喂几口就用纸巾给他擦擦嘴,细心而温柔。
“别再看了,再看就掉进眼里拔不出来了。”傅珵嗔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