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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远芳回到住处,看到华英已经在了,长生还没回来,就知道另一个肯定看春试去了,大概还看得乐不思蜀。过了半个时辰,长生回来了,一脸神采飞扬,见了远芳就说,“先生,今天开阳府里摆宴席,思明……殿下叫我也一起去呢。”
远芳知道这宴席肯定是为了何川庆祝,就没言语。长生怕他说“不行”,加了一句,“我已经答应了,怕你们担心,才回来说一声。我跟那里的师傅坐一席,他们还等着我呢。”
远芳见他着急,显然很想过去,就问,“师傅对你怎么样?”
长生忙不迭地说,“很好,府里的人都很好,对我也很好。三殿下上次见我骑马,还说我学的差不多了,过一阵子他们打猎,叫我也一起去呢。”
远芳心想,那些人对他客气,也只是看思明的面子,但听他没口子地说那边的好话,又一脸期待,不忍叫他失望,说,“去吧。早点回来。”长生应了一声,兴高采烈地跑了。
远芳带着华英吃完饭,叫华英自己练字,自己走到街上。这时街头巷尾,每个人都在议论白天的比武,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口沫横飞。在那些人说起来,何川就是个一心报国,又怀才不遇的落魄英雄,幸亏千里马遇伯乐,遇到了顾思明,才有今天的力压群雄,扬眉吐气。又说他拿下武状元后,就在天子面前发誓,以后要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来报三殿下的知遇之恩。
远芳听着荒唐,正要走开,又看到两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从街上过去。他避到一旁,听到有人在问,“这是谁家的车?”
就有回答的,“这都看不出来?是城西王大人和李大人的。”
先一人说,“都过去五六拨了,也没听说今天哪个府上做寿啊?”
另一个现出看不上的样子,“你家才做寿,做出你这个寿头!这是三殿下请客,给新状元庆功呢!今年这状元长脸,三殿下给敬酒,皇上也另眼相看。这些人都是赶去贺喜的。”
旁边又一个插嘴,“你以为他们真是巴结那状元哪。那都是冲着开阳府去的。谁不知道,咱三殿下就是武曲星下凡,一百年才出一个!!如今结交上了,可不等着日后飞黄腾达!”
远芳听着这些人议论,心想按何川的性子,决不会想当什么武状元,闹这么一出,一定另有文章。但他参加春试是一回事,当场下思昭面子又是另一回事,说到底,总是仗着皇帝宠爱思明,肆无忌惮的缘故。他边想边走,忽然察觉天色昏暗,再一看,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天璇府外。
这时暮色沉沉,大门紧闭。远芳在外头站着,心想,顾思明大摆宴席,一定也会请思昭过去。何况,自己也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的进府了。
他刚准备离开,忽然有人叫了声,“苏先生”,回头一看,府里的门房站在一边,倒像已经等了很久,正说,“苏先生,殿下请你往书房去呢。”
远芳有些讶异,“殿下请我去?”
门房点头说,“殿下叫我在这里等着。见了先生,就请先生去书房”,说着过去打开大门。
远芳不明白思昭想做什么,进府后就往书房过去。这地方他很久没来了,但草木陈设,都和从前一般无二。等到了书房外,也没见其他人,只隔窗看到里面有光。他轻轻推了下门,房门应手而开。书房四角点着铜灯,桌前又有灯烛,思昭坐在桌子后头,面前展开一卷书,看起来像在夜读。
这时他听到响动,抬头见了远芳,笑着说,“你来了。”
远芳走近两步,“你知道我要来?”
思昭的脸在烛光下明暗不定,说话声又轻又柔,“思明今晚设宴,人人都去开阳府贺喜,我猜,你是要来这里的。”
远芳知道他为春试花了很多时间精力,却被何川搅局,现在人人都知道皇帝更加看重思明。思昭就算气量再好,也难以释怀,只得说,“开阳府设宴,我以为你也去了。”
思昭笑了起来,“思明请了我的,还赔了很多不是,说何川是不懂礼的,等到了席上,再叫他给我赔罪。你看,他想得这样周到,我却推脱不去,叫别人知道了,一定会说我心胸狭窄,没有容人之量。”
远芳说,“凡事只求自己心安。其他人爱说什么,也不用太过在意。”
思昭微微一笑,“那要是我确实心胸狭窄,嫉妒思明在人前的风光,又不忿他受父皇看重呢?”
他不等远芳回答,转头看着跳动不定的烛火,轻声说,“我生父祖上三代为臣。从我四五岁起,就对我谆谆教诲,说我们虽然是皇族旁系,却不能依仗着势力,任意妄为,更应勤俭克公,三省自身。以后凭真才实学取得功名,更要以国家百姓为念,上辅君王,下安黎民,才是为人处世的正道。后来,父皇召我进宫,他们当然有万分的舍不得,但也切切叮嘱,要我从此不再想家里的父母,只要对父皇恪尽人臣人子之道。等有一天,蒙父皇以社稷相托,需要时刻记得,只有宽仁有德,公正贤达,才不辜负上天这份福报。
他的手指在展开的书卷上抚过,“我知道自己资质愚钝,
', ' ')('又不是宗室血亲,这样进宫,一定有人不服。所以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无一不是按着书里先贤大儒的教导……是了,我正是照着这些圣人之言,在正道上亦步亦趋,不敢偏离一步,也不敢有一刻松懈。“
他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温良谦恭,仁智通明。我总是在想,是不是能得一句这样的称许,就不辜负了当初那些殷殷嘱托,也不辜负了这些年的兢兢业业。直到后来,我见着了思明……见了他我才明白,原来真的有人不用去恪守正道,他们心胸磊落,光风霁月,只要随性而行,脚步踏出的地方,就已经是正道坦途。”
“思明不但聪慧英武,有将帅之才,眼下看来,连运气也比我好得多了,被人看好器重,也是理所应当。这次春试,全靠上下同心协力,才能为国举贤。要是我真的只以国事为重,眼下就该在开阳府中和众人举杯共饮。结果,却是在这里借酒浇愁,自怨自艾。可见私心权重,哪里瞒得了人呢”
他的目光从桌上的《治要》,《六箴》上一一扫过,“这些训导,我已经看了十来年了,都是在教人克己复礼,明善其身。现在想想,那些在书里被交口称颂的明君贤主,也未必比荒淫无德,纵情声色的昏君过得更快活些。”
远芳暗暗吃惊,说,“思昭,你醉了。”
思昭抬头看着他,笑了起来,“我只喝了几杯,哪有那么容易醉呢。”
远芳说,“你既喝了酒,就早些睡吧。”
思昭叹息一声,“你这就要走么?”他边说边起身,一个踉跄,站立不稳。远芳早在留心,抢过去扶住了。思昭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轻声说,“上次思明说你陪了我一夜,那今天晚上,你还陪不陪我?”
远芳说,“我送你回去。”思昭不再说话,任凭他扶着自己,往内室走去。
远芳把思昭扶进卧房,见里头漆黑一片,就借着廊上微光打着烛火,又把思昭扶到床上,安顿他睡下。他把烛台移到桌边,在旁边坐了会儿,看到思昭靠着枕垫,似笑非笑看着自己,没一点要睡的意思,就说,“我跟上次一样,等你睡了再走,明天再来看你。”
思昭笑了起来,“你刚才不走,现在却走不了啦。”
远芳说,“什么?”就要站起身,冷不防被思昭拉住手臂一扯,跌坐到床上。他坐着时没觉出什么,这时一起一跌,又被思昭翻身压住,就觉得肌肤燥热,下腹像有一团暗火,隐隐烧了上来。
思昭压在他身上,在他耳边轻轻地笑,“我说我没醉,你又不信。这蜡烛里调的是和合香,你闻不出来么?”
远芳点燃蜡烛时确实闻到了淡淡香气,他虽然精擅医药,但蜡烛里混了花香果香,掩去药味,他又从没见过思昭用过这种东西,以为是普通的香烛。这时觉得思昭身躯温热,手指抚过自己脸颊,脖颈,一直向下探去,耳侧又酥痒刺疼,正被人轻轻舔咬。他也没十分挣扎,只是无奈地低声说,“你又何必这样……”
思昭在他的耳垂上亲吻,含混地笑着说,“荒淫无德,纵情声色,就是这样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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