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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劲上头,安宁侧着脑袋靠着车窗。
“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开无聊的玩笑!”
“你又在不开心啦?”庄睿辰偷偷瞄了一眼安宁,看他背过去的身影正专注地望向窗外,有些落寞。绿化带的法国梧桐高耸着,黑压压地包围着车道。
人恋爱了除了像个幸福的傻子,也有可能像个毫无安全感的疯子。
“没有。”安宁装作没事。
“以为你是个乖小孩,结果相处起来才发现你有很多面。在学校一副三好学生、先进标兵的样子,出了校门抽烟喝酒什么都不耽误!你不记得你手还受伤呢!”庄睿辰口气带着些责备。
“哼,别随意给别人贴标签!”
这小子还挺犟。庄睿辰态度软下来:“那你就展开说说,我帮你分析分析。拒绝总要有个理由,可以努力咱就努力,不行咱就算了。何必让自己受折磨。”
安宁此刻最缺的就是个理解他的人,帮他参谋。虽然,庄睿辰不见得是那个最佳人选,不过他好像也根本没有别的朋友可以倾吐心事。于是,他把藏在心中很久都不敢和任何人说的疑惑说了出来:“庄睿辰,你觉得我是不是controlfreak(控制狂)?”
庄睿辰本以为安宁要透露什么了不起的八卦内幕,忍不住笑出声:“你算控制狂?”
“我不知道,也许是我给人的印象比较爱控制?”安宁不自觉将身体转向车内。
“比如呢?”
“他英语四级没过,我想能帮忙就帮忙,于是邮寄了单词书和题库,希望他有空可以背单词,我也可以帮忙改错题。我的确有提过以后可以考虑移民外国,但我也理解他去国外从事医疗行业比较困难,我说我先去打头阵,等稳定下来,全力支持他再读一个别的学位。但是,如果他无法适应外国的生活,我也完全尊重在国内定居,我会到他的城市去找工作。还有,我觉得如果他坚持要从医,那考研是很必要的。咱们实验室就有医学硕士师兄,虽然参加临床工作的同时要花大量的心力做研究写论文,但是,毕业后师兄就顺利在导师的介绍下进了市里的三甲医院,要知道想进三甲医院,一个本科学历是远远不够的。大概因为我表达不当,他觉得我这是对他安排。”
庄睿辰听了跟着沉默了。
安宁继续说:“有时候,我发信息他一整天没回,一般人就算忙也不会一天一夜不看手机吧?我也没有夺命连环call,只是忍不住会紧张。他实习的医院就曾经出过医闹事件,在他没有回复的几十个小时里,我会忍不住想象千万种可怕的事情。所以等他回复后,我会忍不住抱怨一下,为什么不能抽个时间哪怕说在忙?”
“我也挺讨厌那种看到不回复的人!”庄睿辰表示赞同。
“也许就是因为这些事,所以让他觉得我是想要控制他的行程,控制他的交友,控制他的的生活,要他事事和我报备。他对我发火,说他对父母都没有事事报备的,所以我也不敢再关心他去了哪里,和谁一起,生怕多问几句会被当成操控。后来如果一两天没回,我也就自己告诉自己他很安全,他没事,然后找点事情让自己忙到没有时间想他,反正等他想理我了自然会出现。”
“我觉得问行程也不算控制吧?我去哪里也会和你说一声,只是出于关心,不过问一句就那么大火气,反而很可疑吧?”庄睿辰分析道。
“我觉得也不能都怪他,也许是我一开始的表现给了他很多负面印象,导致他有心理阴影。”
“你的什么表现?”庄睿辰问。他觉得安宁在他认识的人中算善解人意,为人正直善良,反正他是看不出有什么可以称得上心理阴影的。
安宁深呼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我向风哥表白被拒以后,有一阵子过得特别颓废,甚至觉得生活中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可能那时我把生活的希望都寄托在和他一起,结果一切都落空了,我一时间无法接受那个完全没有他的孑然一身的未来。不管我多么努力地让他喜欢我,最终却演成了一场漫长而寂寞的独角戏。我承认我是带着点怨恨,带着点不甘,才说我想结束这一切,那时我刚好在教学大楼的天台......当下,他大概有被我吓到了,恢复了往日里那么温柔,好言劝我,接下来几天也都对我嘘寒问暖。可是他的冷暖都仿佛有周期性,每当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定位吵架,他都会冷冰冰地晾着我几天,可过后又像没事人一样特别热情地找我聊天。”
庄睿辰没想到看上去生活积极奋进的大好青年叶安宁竟然曾经想过轻生!不过仔细想想叶安宁的个性就是那样,他对自己要求严格,认定的事情就没有轻易降低标准的。庄睿辰想起有一次检查实验数据发现一个数值偏大,可设备已经关了,也没有保存记录。庄睿辰认为大概是抄写的时候疏忽,写错了小数点,只需要把小数点改成看上去正确的样子就可以。可是安宁却不答应,他坚持万一不是抄错,是实验出现异常,或者这就是实际结果,只是和他们预测的不一样。于是,两人不得不熬夜加班重做。一个人对自己的工作和生
', ' ')('活有很强的掌控,有一套自己的标准,难免会影响到周围的人,情不自禁就把自己的这套标准施加给别人。
经过这一番解释,庄睿辰算是彻底搞明白安宁深夜在梦中抽泣的原因了。过去只以为是安宁性子软,可是平时的安宁从来都不会轻易流泪,受伤流血也不曾掉一滴眼泪,可见风哥的事对他内心的冲击有多大。就算安宁也有错,但是庄睿辰只要一想起那个躺在他怀中哭得梨花带雨的人,就忍不住撕心裂肺地疼。
车驶入了地下停车场,庄睿辰压抑着激烈的内心活动,将车安安稳稳地停下。他的手紧握着方向盘,微微颤抖。
打开了话匣子的安宁继续陈述:“我知道我这样很卑鄙,但是那的确是我那一刻的真实的想法,虽然事后想想,我并没有下决心走到那一步。我只是太孤单,因为没有谁是真正属于我的,我只是想抓住他的温柔,希望他专属于我,我承认我自私,我卑鄙,拿生命情感绑架对方。我很懊悔,特别讨厌那样的自己,可就像农夫与蛇的故事,被咬了一次,农夫还会原谅那条蛇吗?”
“你干脆和我在一起好啦!”
庄睿辰又说了莫名其妙的话,可安宁依然以为他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光看这脸,这身材,我都已经不知道比那个什么风哥的强多少倍了吧?而且,我的家庭背景......”
安宁打断了他:“那样的爱还是爱吗?因为你的外貌爱你,因为你的家庭条件爱你,那都不是真正的爱吧?况且,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就是吃风哥这款,他身上吸引我的东西可不是用世俗衡量的!”
“什么歪理?谈对象当然要挑我这样的,高富帅!还能照顾你的!”庄睿辰不满地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过他没有怨言地主动提了包,搂着安宁的肩膀上了楼。
“自恋狂,哪有自己说自己高富帅的!”安宁笑话道。
“行,我自恋。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啊?还要服侍你这个醉鬼伤员,还捞不到你一句好话?”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上了电梯。进了家门,庄睿辰又问:“你本来说去几天,那明天怎么安排?”
“当然是继续出去找他们。难得有见风哥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我一年日思夜想,多不容易!”安宁从一跨进家门,就瘫在沙发上快睡着了。庄睿辰看着他的样子就想逗逗他。
“安宁,你还醉吗?”
“我没醉。只是头晕。”
“吹了凉风了。要洗个温水澡吗?”
“我去洗。”安宁说着从沙发上撑起来,踉踉跄跄地往浴室走。他依然不敢用受伤的手去碰东西,今天为了防止被顾岚生看到,他特意带了手套,还强忍着不暴露。
“你这个样子也不方便擦背,前两天就是随便沾水洗洗吧?今天哥帮你洗,哥的擦背技术可是经过澡堂擦背工专业认证的!”庄睿辰很像是自卖自夸的王婆。
去澡堂子洗澡在他老家那儿很普遍,至少比在南方普遍。而且,北方的澡堂简直是“社交娱乐的殿堂”,待上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会腻,澡堂提供好吃好喝,豪华自助餐,经典下午茶,唱K、游戏、VR体验等等各种娱乐设施应有尽有。所以,这北方长大的孩子突然有一天来到了既没有暖气又没有大澡堂的南方城市,格外想念澡堂文化。
见安宁没有反对,庄睿辰很开心:“得嘞!我这就去准备!”
庄睿辰把浴室里的电暖开到最大,把热水放好,浴缸调成恒温,准备着一会儿擦完背泡一泡。又搬了小凳子让安宁坐好。
“我早就想这么搞了!你说在你们这儿想找个像模像样的澡堂都没有!就算有,一进去要什么没什么,一群大老爷们儿一个个羞涩得不行,生怕被人看了似的,真是一点儿气氛都没有!”
“诶,我说你们北方人就这么喜欢聚众洗澡啊?”
“那可不!你不知道大冷天的搓搓灰有多舒坦!我今天就让你试试我这二十多年的手艺!”庄睿辰蹲在安宁身后,这一上手,安宁就知道他不是在吹牛。他熟练地揉着安宁的耳垂,也许是从没被别人触碰过,安宁的耳根子瞬间红透,他又抱住安宁的后脑轻柔地按摩,那手法好舒服,安宁瞬间就进入了防空状态。一会儿抓起一块安宁都不知道从何处找出来的搓澡巾开始搓脖子和肩膀,然后拎起安宁的一条手臂,一直从指尖、手肘,腋下到肚子和腿。
“好痒!”当被碰到腋下的时候,安宁忍不住缩回了手。庄睿辰停下来,“稍微忍一忍,你不笑就不痒了!”
他很细致,无一遗漏,一面完了,他拍了拍安宁的肩膀:“来,翻个面!”然后,自己换到前方,“仪式感还是要的!”
刚刚背对着还不觉得,此刻,两个人四目相对,安宁光着,庄睿辰腰间至少还围了个浴巾。安宁突然开始不好意思。但是,别人都没有不好意思,安宁可不想又被说“不爷们儿”,所以他继续憋着,装模做样。
“真不错!你的手法好让人放松啊!”
安宁的话让庄睿辰大受鼓舞,“这还是小意思呢!下次你来我
', ' ')('们那儿,我请你去最豪华的浴室,见识见识各种精油浴,牛奶黄瓜全身美容,保准你浑身嫩得跟水煮蛋似的!”
安宁暗自想笑,是不是水煮蛋不知道,但是光想想被一群裸大叔看光光,他大概一秒钟也呆不下去。话说回来,他们之前那次在游泳馆澡堂相遇的时候,安宁还那么排斥,可是今天这样的情形,安宁竟然已经自然地接受了。
“好了!冲干净了就到浴缸里泡着吧!不能泡太久,会头晕,十五分钟我叫你出来。”庄睿辰嘱咐道。然后,也给自己身上抹了沐浴液,打算草草洗洗了事。
安宁觉得庄睿辰这个朋友真的太好啦!帮着按摩按了那么久,都没有抱怨累,还悉心照顾自己这个伤员。今天自己不开心,脾气不太好,他又努力安慰,虽然,不见得多么有效,谁让他笨呢!可是,这个世界上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真心对安宁的朋友了。
“你帮我搓背了!我也帮你洗!”安宁自作主张地拿起刚才庄睿辰帮他搓澡的毛巾,准备依样画葫芦。那毛巾还没洗干净,庄睿辰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躲开,这一躲,安宁扑了个空,脚下一滑。
“小心!”幸好,庄睿辰一把扶住了安宁。安宁惊魂未定,手自然而然地环住了他的腰际。
“我说了,你手受伤,泡完了快点睡觉,别闹!”庄睿辰的语气带着点宠溺的责备。
安宁没松手,僵持在原地,他不敢相信地埋下头,随即又抬起头,一双眼似笑非笑,勾着唇角用一种极其天真的语气问:“庄睿辰,你说喜欢我的话,原来是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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