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连古怪地看着他,总觉得自从沉船之后,江纵对自己的态度变得特黏糊,宠小孩儿似的哄着。
“我不是要死了吧。”乐连默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伤,然后抬眼怔怔看着江纵,仿佛身染不治之症的少年绝望地看着即将变成寡妇的媳妇,怜悯又不舍。
江纵被这眼神扎得浑身痛,踩尾巴似的嚷嚷:“死什么死,再胡说八道给你按屎坑儿里去。”
嗯,这样对了。
乐连放心地靠回床头,喝了口水。
半夜挤在一个小土炕上,江纵侧身把手搭在乐连臂膀上,乐连把头埋在江纵怀里疲惫睡去,依赖得像只撒娇的大狗。
江纵睡了一个多时辰,窗外天没亮,蹑手蹑脚地把乐连从怀里拨出去,掩上被子,低头在乐连眉心亲了亲,披上衣裳出了门。
乐连缓缓睁开眼睛,默默看着纵哥打着呵欠走出了屋子。
——
江纵打着呵欠揣着手走到街头,悠悠道:“嘿……天儿真冷嘿。”
十几个挤在墙角的乞丐一见江纵,立刻一拥而上,几个长得壮的扑过来把江纵按在墙上。
江纵扬起一双凤眼,含笑望着他们:“哟,丐帮一向磊落,可别欺负我们这些生意人。”
壮乞丐拿着根粗棍抵着江纵颈间,被冻了半个晚上嘴唇都发紫了,怒声威胁:“把我们棉被还来。”
江纵伸出手:“把说好的铜钱还来,我贷给你们二十个人一共六十文,除了那个小子得还我十文,剩下的还我九文即可,一共一百八十一文。”
“丐爷,我给你们算笔账,你们在那儿铲一日沙土,辛苦虽是辛苦了,但十七文钱是确确实实挣回来了,没有我贷给你们每人的三文钱,你们就没饭吃没力气,咱们走的是当铺的规矩,那棉被成了死当,你们拿不回去,就得买新的,这天儿这么冷,一晚上都不好扛吧,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你们凑四十文去买条新棉被,给你们其中两个人盖,等以后钱多了再买新的。”
壮乞丐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
其他乞丐吵嚷起来:“那我们这几天就受冻?”
壮乞丐有点失落,毕竟他是这帮乞丐里能排上一二的,买棉被他能排前面,无奈旁人不乐意,甚至隐隐有干架的意思。
挑拨离间这把戏江纵前世干得多了,更何况对手不过是几个没什么生意头脑的乞丐。
“还我九文之后,棉被你们原样拿回去,你们都还剩八文钱,足够吃两三天的饱饭,将来再去铲沙土也用不着再跟我贷银子,多划算。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丐爷们虽说身无长物却也都是正直人物,这道理有什么不懂的。”江纵微扬下巴瞧着他们。
最终收回了一百八十文息钱,江纵去铁匠铺拿了那把看上的碎骨刀,押了一百文,只租用一日。
他们的小船上岸那处有一大片油甘林,江纵摸了几棵树,找了一块树干上长着个半透明大瘤子的,拿碎骨刀锯了下来。
花了一个时辰工夫锯了十来斤,装在旧布袋里扛回了临时住处。
平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江大少爷干起粗活,掌心被碎骨刀磨得发红,肩膀也被布袋磨花了皮肉,稍稍一碰就疼得厉害。
江纵疼得边吸气边把东西往外掏,跟老太太借了口大锅,把二斤树脂洗干净扔进去熬成糊。
起初控制不好火候,糊锅底儿,江纵呛得直掉眼泪,拿了块手巾捂着鼻子烧火,折腾半天勉强熬出了三斤油甘脂。
乐连说得没错,云黄石确实是这座岛上盛产的贵重石料,但人人都知道贵重的东西根本压不下价来。
油甘脂这种东西只有极寒北方能长,很多人都不知道它熬去水分之后能当油当蜡烧,前世江纵三十六七岁的时候才发觉了这个商机,他决然垄断油甘脂,卖价昂贵,后来常制成人鱼烛长明灯,成本却不高,想办法和外边商人联络,销路不难找。
可惜这油甘脂是江纵上辈子一大财路,拱手让人只当拿钱换命,就是要他拿出全部身家换乐连一命,他也不可能不答应。
这片油甘林是几户人家包下来的,他们每年摘叶当野菜卖,剩下的就拿来包饺子。
江纵坐在锅边,等着油甘脂晾干,边翻看着一本自己刚拿草纸订的账本,坐在灶台上,拿磨细的炭条在纸上勾划。
还有五天。
乐连站在漏风的破窗边,借着微光望着灶房里认真做账的江纵。
“一定不止二百两。”乐连默默看着他,扶着隐痛的伤口。
第四十章无奈
江纵还了租用的碎骨刀,手里还剩下一百七十文,没想到昔日腰缠万贯,今天能混到这步田地。
花七十文给乐连买了半只鸡炖了,搁在床头一勺一勺喂到嘴里。
乐连吃了两口,抬眼望着江纵:“哥,你不吃吗。”
江纵吹了吹热汤,喂到乐连嘴边:“我吃完了啊,没看这锅里就剩半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