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26节</h1>
不过这地方总共就那么大,倒也不至于迷路。
本来只是闲逛,采购这种事情从来就不是男人的兴趣所在,但谢良钰转过一处墙角,目光却忽然定住了。
他看见一匹红布——跟时下流行的那种用红花饼煮染出的布料很是不同,色泽明艳,上面竟然还闪着层亮亮的金色,材质看着不像棉布,却也不像锦缎,触手光滑莹润,仿佛流水般滑过指尖。
这……现今织布的水平已经高到这种地步了吗?即使以谢良钰后世的眼光来看,这也算是一匹上乘的好布。
他心里忽然一动。
早点在打算成亲的时候,他就想给梅娘准备一匹漂亮的红色布料——这时候都流行新嫁娘自己裁制嫁衣的,梅娘自幼失恃,没有娘亲教着长大,之后与他……又碰上那种事,婚事也办得十分仓促,尽管谢良钰已经在自己当时的能力范围内尽量给了她最好的,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觉薄待了人家。
所以从那时候起,他就下定决心,待日后荣华富贵,定要给他的梅娘重新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精致华美的嫁衣,对于并非专业绣娘的女孩子来说,闲暇时候绣制起来的时间动辄是以年记的,不如就让梅娘从现在开始,亲手把自己的嫁衣绣出来,日后穿着,再一次嫁给他。
谢良钰想着心中热切,看眼前那匹布也愈发顺眼:以安平这地方的购买能力,还有他们的此时的身家,其实他也知道这布料总不会太高档,但从贫寒起便存下的东西,对日后来讲总是不同的。
至少这布料,看着也不至于掉价不是。
谢良钰下定了决心,不由分说便将那卷布取下,放在一边,准备等一会儿结账的时候单独买下来。
——这一匹的价钱肯定不便宜,再让布庄付账就太过分了,而且作为新年的惊喜,他现在还不想让梅娘看到。
决定了这件事,谢良钰干脆在一堆散乱放着的布料旁边坐下来,半闭着眼睛,又开始翻看脑海中的书籍。
时间已经不多了,待过了年,来年二月就是县试,虽然叶老几次说过,以他的水平拿到秀才不成问题,但谢良钰总觉得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对这件事情,他还真不太有信心。
毕竟时间还是太短了,尽管原身有些积累,他也有金手指,可还是得抓紧一切时间准备才是。
“……使许大夫百里奉许叔以居许东偏,曰:“天祸许国,鬼神实不逞于许君,而假手于我寡人……”
点点滴滴,篇篇句句,这世上从来都没有轻易的成功,总要一点一点地积累起来,才能得到最后自己想要的结果。
“……相公,你觉得呢?”梅娘和宋大嫂转了一会儿,选了几匹合眼的布料,正想问问相公的看法,结果刚转头扬声,才发现一直沉默地远远缀在后面的男人不见了!
宋大嫂也愣了一下,不仅稍有些尴尬地清清嗓子:刚才她小声跟梅娘说的那些话,可别是给小谢相公听见了吧?
咳……她都已经尽量压低声音了,不过这本就是人夫妻两个的事,自己搅合在里头凑什么热闹!再说了,人小相公虽长得弱不禁风的,可瞧着也康建,应当是没那方面的毛病。
唉,她这张嘴啊。
“嫂子,”梅娘也忍不住想到这点,声音一下子低下来,刚才好容易稍稍退热的脸颊又开始发烫,“刚、刚才他……”
“没事,没事,”宋大嫂也忍不住有些脸红——倒不是因为害羞,只是想着这事儿怪尴尬,“这库房里头大,布料堆得又高又多,拐错个弯儿兴许就看不见了,你家那位满脑子学问的,许是背着背着走岔了,没留意呢。”
“嗯……”梅娘捏了捏衣角,紧张地咬起了嘴唇,“他不会……听见我们说什么了吧?”
“不会不会,”宋大嫂自己也有点心虚,想着还好刚才没有直接在梅娘面前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想到这,她又理直气壮了一点,似乎并没有做出那种背后道人长短的事,“再说了,就算听到,你们也正好把这事儿说开了聊聊,甭老那么害羞,你们这光明正大的嫁娶……夫妻俩之间,又不是见不得人,还有什么要藏着掖着不能说的!”
“哎呀……”梅娘小小瞪她一眼:“那岂不是显得、显得我……”
“怎么啦,你为他老谢家着想着,可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这话说得有道理,梅娘也有些犹豫起来,可她想起自己先前那些收效甚微的尝试,又不免有些丧气。
“可是您之前跟我说的那些……都没什么用啊,您也知道他近来忙,见天除了倦极都不合眼的,我无论做什么,在他眼里也没有那砚台墨块儿亲切。”
话说到后来,小娘子语气里也忍不住带了些幽怨的味道,其实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没有母亲领着教着,又在消息闭塞的乡下长大,对于“那种事儿”,梅娘还是相当懵懵懂懂的,没什么概念,她现在之所以着急,只是觉着两个人尽管成了亲,可中间好像还隔着些什么东西似的。
说是……夫妻俩都要盖一条被子的呢。
这本没什么,可她越想,就越生怕是谢良钰是不是嫌弃着她什么——她一个乡下姑娘,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家里还是那种境况,更别提两个人之所以结婚还是因为……
相公那么好,有时候梅娘不得不闷闷地想:他是不是值得一个更美丽聪慧、能在各种方面都帮得到他的娘子呢。
她这是有些妄自菲薄了,谢良钰若是知道自家小娘子作此想法,非得啼笑皆非,又百般心疼不可,梅娘在他心里本就没有哪一出有一丝不好,若真说有什么,便是实在把自己看得太低了些。
遇上这样善良坚韧又对自己尽心尽力的姑娘,他已经不能想象穿越还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更大的好处了。
不论到了什么时候,梅娘都是他最最放在心底的珍宝。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块“珍宝”现在正在跟砚台吃醋,宋大嫂看着小姐妹一派天真的样子,又开始有些头疼了。
过了年才十六,这还是个孩子呢。
“男人有上进心是好事,”她有时候简直感觉自己不是在当闺蜜,是在当妈,“将来小相公若高中,教你做个举人娘子,岂不美死你了!”
梅娘噗嗤一笑:“哪儿敢巴望着那个——我爹从前说,能中举的老爷,那都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呢!”
“我看有门儿,”宋大嫂笑嘻嘻地说,“别的不说,你家那位,看着长相气质便不是凡人呢。”
她又贼贼地往四周看了看,见谢良钰确实不在附近,才凑到梅娘耳边:“眼下就要过年呢,他再用功,过年也得休息上几天吧?到时候……你若实在不好意思与他摊开说,便干脆直接行动起来好了。”
梅娘:“……?”
“哎呀,怎么就不开窍,”宋大嫂拍拍她的手背,“你不是那个……很厉害的吗?”
“……”
“前日子看你往下搬那口大铁锅,好家伙,我还说叫小谢相公出来帮忙呢……两个大男人抬着都费劲儿的家世,瞧你那样子好像提了只猫篮子。”
梅娘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从小力气就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