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里打着细微的颤儿,听着很是害怕,但似乎还算平稳,想来说话的人只是受了惊吓,应当没受什么伤。
是叶审言。
呵呵,他在那头要死要活的,这位正主到似乎挺滋润。
谢良钰忍不住一阵迁怒——他本就是小肚鸡肠的人,这时候可不会想是自己为了自保而自愿扛了这事儿,听着叶审言这“关心陌生人”的声音,只想揪着他的头发按下来,让这小子看看自己究竟是谁!
就这次的事儿,他不趁机从他们叶家狠狠捞一把好处出来,他就不姓谢!
第99章
“你这话可当真?”
三日之前,在叶家府邸,大老爷叶明安听到手下人的禀报,眉头重重地皱了起来,几乎能夹死苍蝇。
“小的不敢胡言乱语,”下人深深地伏跪在地上,“大老爷……老太爷刚刚救出来呢,可小公子和那一位公子都给掳去了,现在也没个音讯。”
叶明安坐不住了,当下站起来,在房间里困兽般来回走了几圈:“这光天化日之下,我们叶府的人就这么给劫去?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们来得突然,又装备精良……最后撤走的时候也很干净,没留下什么痕迹,”下人额角渗出几滴冷汗,“不、不过,幸亏有位书生报信,我们的人去得早些,总算活捉到几个,正交给当地衙门去审……”
“还去得早?!”
叶明安气不打一处来,他是翰林出身,平时是个讲究平心静气的斯文人,可这时也气得忍不住一脚踹翻一台香炉——那可是他的父亲,和他嫡亲的侄儿,三弟叶长安浴血边关,后边就是这么照料他的家眷的!
叶审言这次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叶明安自忖自己就是死了,下地也无颜面见叶家的列祖列宗的。
可他是京官,寻常还不能即刻离京,只得一边遣人去衙门里告假,一边想方设法联系能说得上话的同僚,无论如何,也要尽快将这案子侦破。
……这袭击如此大胆,又如此从突然,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是明目张胆针对他们整个叶家要有大动作,现在怕就怕在,万一背后……是最上面那位授意。
他们叶家何德何能,又如何与天相斗啊!
叶家本家这边一片忙乱,叶老他们那里,气氛却有些沉凝。
郑深一进来,第一眼就看见了待在一边的梅娘。他不由微微一愣。
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在他心底刻印了两世的“心上人”,该当是个温柔贤惠,又唯唯诺诺的女子,与她说话的时候脸未语先红,连眼睛都不敢抬的。
可现在这个,站在他面前的……姑娘,一双明眸善睐,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活力,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的样子,就不住地吸引着别人的视线。
郑深看了两眼,花了极大的心思,这才强迫自己将目光从梅娘身上移开——不论如何,他的记忆总不会出错,虽然不知道这一世出了什么变故,梅娘家里那个无能的丈夫居然搭上了叶家的船,青云直上到如今这地步,可无论做出什么样的成就,也不能改变他是个人渣的事实!
梅娘和这样的男人过日子,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心的。
咳……谢良钰若不是穿越过来了,其实在这一点上,也挺同意他的看法。
郑深从来便是这样的想法,一心想要救心上那抹明月光脱离苦海——可要说他真的把梅娘“救”出来,要给她什么名分,却又是不可能的事。
这家伙重活一世,功利心却较之上一次更重,而对于一个寒门学子来说,“婚姻”可是能决定人生命运的大事。
郑深的心很大,他谋准了要给自己寻一门好亲事,为此在老家的时候,一方面是给梅娘报仇,一方面也是借机发作,将那个阴差阳错娶来的乡下媳妇逐出门墙,确保她不会再给自己未来的青云路添乱,现在他孑然一身,待明年再金榜题名,正是要春风得意的时候。
在巨大的利益下……那些朦朦胧胧的感情又能算的了什么呢,梅娘也不过是个乡下姑娘,不要说给他的仕途添一把力,甚至还是嫁过人的——当然,郑深自认自己不是那种世俗的男人,不会因此而嫌弃她,但是他能做到的,也不过是在将来地位稳固之后,再酌情将这女子接来养着,看能不能给她个名分罢了。
如此,便已自认为是人间难得有情郎了。
这世上本就自我感觉良好者多矣。
梅娘站在一边,忧虑地盯着面前这个表情有些奇怪的男人,她可不知道对方心里头在转着些什么鬼东西,一心只想着让他快点说出点有用的信息来,好能救出身处险境的相公。
……她若知道这家伙内心竟胆敢有那样的想法,呵呵。
原本郑深是外男,他进来的时候,按理梅娘是该退避的,可她心里原本就没有多少规矩礼教、男女之防,这些年跟着谢良钰,更是被惯得无法无天起来,如今又是特殊情况,自然半点都想不起来那种事了。
叶老体谅她的心情,也没有多说,因此只是那王管事与郑深两人对这事略感奇怪,王管事是因着这事,对这年轻妇人在老太爷面前的地位更高看了一筹,而郑深……
他是什么想法不重要,总之不过是些居高临下的感叹罢了。
这几人一相面,什么话还没有说,这么前世今生阴阳际会的就在心里过了那么一遭,平白带起些风起云涌来。
郑深好歹还记着这是何处,忙收敛了神色,对座上又行了一礼。
叶老心急,不计较他的礼数,只连声问道:“听人说,是郑公子及时报信,才救了老朽这一行人的性命,这厢先谢过了。”
郑深道:“晚辈不敢当,只是碰巧遇见,无法坐视不理罢了。”
叶老扯了扯嘴角:“当真是青年才俊——是这样,你也知道,老夫的学生们被那贼人掳去,至今不知所踪,烦你来是想问一声,当时见他们排兵布阵,可有看出些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旁边管事也忙接道:“不拘什么,便将你看见的都与我们说说,这里有惯通刑事的大人,兴许便能从中瞧出些什么来。”
郑深点点头,他早就斟酌好了言辞,便娓娓叙述起来。
这一件事,前世他便经历过的。
前一世的郑静渊是在河东应的乡试,中了解元,也是这时节上京,预备赶考,不想路上正看见那伙人心怀不轨,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报了官。
只是那一次,被抓走的只有叶审言一个人,郑深记得非常清楚,那位小少爷落在他父亲的政敌手里,没少受磋磨,虽然咬住了没让那些人诬陷成功,可救出来的时候,已是奄奄一息,即使叶家富贵,拿奇珍异宝吊着性命,也没活过第二年冬天。
叶长安将军在边关陡然得知这样的消息,悲痛之下,不顾君命强行回京,致使沿海要塞失守,生灵涂炭,大齐很是因为战争而混乱了几年,皇帝将定国将军囚禁于京师,盛极一时的叶家,就那么慢慢衰落了。
而郑深自己,凭借着这场因缘巧合,甫一入京就得到了叶家的照顾礼遇,之后金榜题名、平步青云自是不在话下,可他那时候看得就远,预期叶家气数将尽,转身便投了肃王。
——也就是那位如今还不太显赫的六皇子。
他明面上是叶家的人,却吃里扒外,联合着六皇子那边暗中使绊子——叶家败落之后,三皇子一脉元气大伤,几乎是被六皇子压着打,可……帝王心术难测,那之后,六皇子的圣宠却反倒大不如前,郑深当时只劝着肃王不要锋芒太露,可惜那位皇子年少得志,从没吃过什么苦,却哪里肯听他说。
最后终究棋差一着,肃王也没能笑到最后,郑深最后落魄身死,又再重生,这一次回来,他自忖一切尽在掌握,定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