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完全看不分明上神在想什么,白姬讷讷闭上嘴,见太阿全无与她交谈的意思,只好捧起茶杯专心致志地欣赏起周边如梦似幻的风景来。
这时,太阳照下来,有银晃晃的水光映入她眼帘。
白姬定睛一看,适才发现那亭下有流水潺潺而过,流经桃林,形成一片小湖,湖水清澈,光可鉴人,水中倒映出连片的桃花像是一朵朵粉色的雾霭簇拥在一块,如火如云。
她不禁一愣,来时分明是从路上实打实走来的,哪里来的湖?!
正想探头看个究竟,未料一阵强风刮来,她侧头一避,却见神剑梵天赫然停在自己面前,像是打量她一般,围绕着她不停地转圈。
一旁听见太阿说道:“说吧,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终于要切入正题了!
白姬顾不得在她身边打转的神剑,连忙道:“上神,我今日来此,实在有一事相求。事关我朋友的性命,所以还请您无论如何施以援手,帮帮我!”
太阿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不置可否。
白姬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我有一个朋友遭人所害,中了毒咒,如今性命堪忧,多方求救无门,遂有高人指点我来嵯峨殿向您求助。”
“胡闹。”太阿轻搁茶盏,“我虽为战神,却对解咒术一无所知,他让你来寻我,这岂非误人子弟之举么?人命关天,又岂能如此轻率?”
“上神,是这样的,一来这咒实在凶险,目前无人可解,二来是它与您……与您很有些渊源,所以那位高人才会出此下策,实在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与我有些渊源?”太阿敛眉,“你且仔细说来。”
“这咒名为八苦,中咒之人将在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及五取蕴苦中反复轮回,痛不可遏,并且无法得到解脱。”白姬想到先前百里变回幼童模样,恐怕便是那生苦在作祟,后来头发全白却是应了那老苦,至于其他六苦,虽尚未在表象体现出来,恐怕亦在内里折磨着他……
想到他每日每夜所承受的那些痛苦,她心头就像是悬着一把刀,不知何时跌落下来,将心剁得稀巴烂粉粉碎。
“上神——”她渴望又难掩急迫地看向太阿:“听闻您悟道之境便是八苦,不知对此咒,可有甚么破解之术啊?!”
太阿沉吟片刻,继而道:“解咒我是外行,若单论这八苦之境,倒算是小有勘破。既然事关你友人性命,我便勉力试一试吧。”
白姬目光一喜:“多谢上神!”
太阿颔首,忽而转身,指尖一点指向那片开得正盛的桃林,问道:“你看这桃花美么?”
白姬虽然不明就里,仍是顺着他的话答道:“美。”却美得很不真实。
“很好。”太阿抬眉,忽地一拂袖,眼前蓦地暗下来,霎时间,桃林,湖水全部烟消云散,二人面前唯有孤零零的一截山丘,映照着一轮孤月,以及暗淡的星辰。
他唇角轻掀,目光掠过白姬,问:“如今还美么?”
白姬:“……”
他侧身站在夜空下,茕茕孑立:“你看我喜欢这桃花,便施了法术将它留在这里,只要法术在,这十里桃林湖光水色便不会有褪去的那一天,可它真实么?不,一旦法术破灭,这一切仍旧如那镜花水月般抓不住摸不着,是空,是虚妄。”
太阿的声线悠远而沉静,漆黑的夜,昏淡的月色越发衬得他眼眸亮若星辰,灼得白姬双眼刺痛。
“其实,世间万物,人也好,神仙也好,妖魔亦如是,你所烦扰的一切就像是先前那片湖水,以为它深不可测,以为踩进去就会堕入深渊,其实不然,这些都只是你自以为的表象而已。要想看清路的本来面貌,只有破除表象,跳出执迷这一条道路而已。”
语落,眼前蓦地大亮,白姬再度抬眸,她与太阿仍是对坐在这一方小亭之中,手捧茶盏,他从肩上拂下一朵嫩红的花瓣,低眉浅笑的模样真真像极了百里,她忽然觉得眼眶微涩,匆忙低下头来。
“上神的意思是……”她不灵慧,亦不蠢笨,思忖片刻,便明白太阿字里行间想要表达的意思:“咒术的痛苦来源并非源于八苦,而是起于自身?”
“不错。”太阿看她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份欣赏:“咒术本身并无多大杀伤力,但却诱使并将这种执念转而化为束缚他自己的桎梏,执念越深,对其自身的伤害便也越深。”
“既如此,那上神可有解救之法?”
太阿摇头:“有何办法?念、乃思也,是对亲人的思念,对故乡、对所怀恋之人的牵念,有了牵挂才会不舍,有了不舍故而生执,产生不愿罢手的念头。但若要彻底摒除这种执念,只能将这些情感统统抹杀,如此一来岂非连此人活在世上的痕迹也一并消弭了呢?”他看着白姬,眼中浮动着悲悯怜惜的光辉,就像他先前看树,看花,看这世间万物一般,普爱众生,却又冷眼瞧着他们自生自灭,或许这便是神的处世之法,不插手,不干预,只在必要时刻推上一把,而究竟是死是活,这个选择权还必须交还与你,让你自己做决定。
“我想,那人定是你珍视爱重之人,你当真愿意采取这唯一的办法么?”
太阿这双眼里无欲无情,心如平镜,正因如此,他才能勘破轮回,荣登大宝,而百里却不能,因而如今白姬不知是该庆幸他困在这八苦执念之中,内心深处却还尚存着一份属于人的柔软,还是期望他该与太阿一样,如此,便可安然无恙地度过此次劫难?
她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
山河君坐在屏风前打着瞌睡,呼声震耳欲聋,忽然一只手拍在他肩头。
“唔?!白姬回来了!?”他一下惊起,抬眸对上玄衣仙人一贯没有表情的棺材脸,“原来是你……”
玄衣仙人看着山河君,眼里写着浓浓的鄙视,“这时候你都能睡着?”
山河君扯了扯睡皱的衣襟,伸了个懒腰,满脸倦意道:“白姬进去整整一夜,我也守了整整一夜,好不容易捱到天明才阖眼,刚做上梦便被你吵醒了……”说着伸出爪子往玄衣仙人脸上挠去,“阿寂你还我美梦来!”
“什么美梦?”玄衣仙人哪里能让他如愿,身形一闪,如泥鳅般避开。
山河君骚扰他不成,颓然地坐回地上,怅然道:“我梦见太阿了。”
玄寂一针见血地指出:“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现在是白天了……”
“那便是白日做梦。”
“好好,”山河君摆摆手:“不过我先声明我才没那个闲工夫去日日悼念他,只是看着这面屏风,回想起我们昔日在天宫的日子了。”
玄寂的表情有一瞬的停滞,似乎亦回忆起那段挥斥方遒,把酒言歌的时光,他望着山河君,冷硬的线条柔和了几分:“你想回来,现在也可以。”
山河君不屑道:“哪种地方回去作甚?有的那时间浪费,还不如在此地种种花,发发呆来得自在。”
☆、第90章 柳暗花明
玄寂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