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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敏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黎妙戈,心间惊疑不定,过了一会儿,她颤着手将那张纸打开,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没看多久,上面的内容让她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难看。
尽管潜意识让她立马将这张纸撕碎丢弃,但她还是压制住了这个念头,强迫自己将余下内容看完。
看得时间愈长,她的手抖得愈发厉害,身体也在晃动,摇摇欲坠。
虽然专业术语她不怎么看得懂,但大概的情况她也能拼凑出来——黎妙戈多年过量抽血,导致经常失血性休克,甚至多器官功能衰竭,寿命缩短至不超过五年。
赵敏君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些茫然,呆愣愣的,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突然泪如雨下。
刚才得知父亲是为了她才把黎妙戈领回家时,她只是觉得黎妙戈如此愤怒是因为被当做替身,长期被忽视后心里不平衡才导致了现在的这一切,似乎是有些小题大做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背后,他的父母兄弟究竟做了什么缺德事!
她无法想象当初满怀期待回到亲生父亲身边的黎妙戈,在得知自己的存在只是为了抽血给他父亲的另一个孩子,该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
多年过量抽血、经常失血性休克、多器官功能衰竭,……光是看到这些字眼,赵敏君就觉得窒息,她的命是用黎妙戈的命换来的啊!
这个认知陡然让她心冷心寒,她猛然转头看向自己的父母,眼里尽是惊骇与不可置信。
黎妙戈不只是血液提供者,他更是父亲的孩子,是她的兄长,他父亲究竟有多狠心,竟然这样对待另一个孩子!
被女儿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赵澄与林珊被赵敏君难得有几分心虚,偏过头不敢与女儿对视。
冰凉的气息从地面升起,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赵敏君不停地摇头,她无法接受昔日温和有礼的父母竟是会做出这种事的恶魔,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他们,尽管面容与从前别无二般,她突然觉得自己不认识他们了,于是大声质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
赵敏君情绪开始崩溃,不顾一切地大喊、哭诉:“难道除了他就找不到其他提供熊猫血的人了吗?你们做事为什么这么绝这么绝?!”
“爸,他也是你的儿子,你是有多恨他多厌恶他,非要把他的血抽干了不成?”
“如果我活下来是用另一个人的命换来的,你们要我如何自处?!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吼累了,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的,整个胃都在翻滚,终于,她遏制不住地吐了,只是长时间没有吃东西,吐出来的都是酸水而已。
随后默默找了个角落,爬过去双手抱膝,将头埋进去,不再去看那边,面对这令她恶心的一切,她浑身颤抖着,不置一词。
看完了些一幕,黎妙戈将头转向另一边,冷眼看了会儿赵修明软绵绵的挣扎,还有与之相随的断断续续的尖锐鸣声。
左不过是骂他作孽作恶之类的,黎妙戈一点儿也不在意他想说什么,微微一笑,“真是好精彩的一幕,这样的反应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他转头看着赵澄与林珊,问:“你们满意吗?”
这三人自然是回答不了他的,他只收获了三双充满怨怼的眼神,他噗嗤一笑,又举起那把匕首,玩弄几番,对着赵修明,开口问道:“知道我今天这么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黎妙戈勾起嘴唇,却笑不达眼底,眼睛湿湿的,像是蒙上了一层雾,却带着微微的光亮,像是凌冽的剑矢,让人心头一跳。
他轻启淡色的嘴唇,轻飘飘的,不可捉摸,稍微不留神就听不见了,“还记得我的猫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赵修明听了这话,突然愣住了,有些不明白黎妙戈的猫怎么了。
“看样子你是忘了啊,那我就好好跟你讲讲。”黎妙戈扫他一眼,轻嗤一声。
那只猫是他在孤儿院时捡的,洗干净后,浑身的毛像是金色的阳光,没有一丝杂质。
院长妈妈起初不同意,但是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就同意了他养猫这件事,他给它取名叫小狸,从此伴随着他长大。
回到赵家后,他也将小狸带在身边,原本相安无事,直到——
直到小狸抓伤了赵敏君。
那时的黎妙戈仍对他们有所期待与向往,出了这件事,他连忙让赵修明打电话让医生来为赵敏君检查,可是,紧接而来的,是他眼睁睁地看着盛怒之下的赵修明捏住小狸的后颈,将它直直地扔下了楼。
三楼不算高,却能让一只猫失去生命。
他脑袋一昏,差点跟着跳下去,但是赵修明捉住他的衣领,将他钳制住,黎妙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挥手甩开了赵修明,推开门,快速下楼,往院子里冲去。
因为他不受待见,甚至没有人愿意带他去医院,他就那么看着小狸呜呜咽咽,直到发不出一点声音,顷刻间,小狸就在他怀里咽了气。
黎妙戈的声音在这静谧的空间内清晰可闻,加上他戚戚怨怨的声调,愣是让
', ' ')('听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我就开始谋划了。”
黎妙戈将轮椅滑到赵修明身后,倾身划开了绳子,因为药效很强,所有他并不担心赵修明会奋起反抗。
他将赵修明的手攥在手中,细细探查几番,眼里有些迷茫,轻声问自己:“是哪只手扔的呢?”
“这双手可真好看,我都不忍心划破了呢。”黎妙戈轻咳几声,随后转头看向赵澄,眼里闪过一丝阴鸷,说:“我相信叔叔也是舍不得的,不然,赵少爷以后可怎么生活啊。”
黎妙戈面露可惜,似乎是真的在为赵修明的将来考虑,沉默了片刻,他倏地一笑,眨了眨眼睛,颇显无辜地看了看这几人,嘴里吐出来的话像撒娇一般:“可是我的小狸就死在了这双手下,我也很伤心呀,你们就应该赔偿点东西给我的。”
说着,他捏住赵修明的右手手掌,将其摊开,匕首在掌心慢悠悠地滑动,几分钟后,利落地往下一按,赵修明当即闷哼一声,额头上陡然出现大块汗珠。
黎妙戈对自己的成品很是满意,欣赏了片刻,尽管此时他面色苍白,疲态渐浓,但依旧遮盖不住满脸的愉悦。
房间静默了一会儿,黎妙戈滑动轮椅行至赵澄身边,说:“自从你找到我,我对以后的每一天都有了期待——我有了父亲,有了家,我所渴望的一切将来都会拥有。”
“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黎妙戈眼光变得悠长,面上显露的尽是痛苦与不堪。
“你把我丢在孤儿院,让我自生自灭,我不怪你,可你为了自己的孩子就要牺牲我,把我当做不值钱的工具人,午夜梦回的时候你会不会惊醒,会不会对此感到愧疚?!”
黎妙戈好心地让出了视线,指着远处的赵敏君与赵修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慢悠悠的,一字一顿地对他说:“从你利用我的那一天起,你想过这样的结果吗?”
“当然,我并不需要你的答案,不然我也不会封住你的嘴,那些虚伪又恶心的话语,我可是不会再相信了。”
赵澄看着痛苦的儿女,又静静地看了看黎妙戈,额角青筋暴起,像是在忍受莫大的痛苦,他一下子苍老了十好几岁,再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还有你,”黎妙戈看着满脸泪痕双眼遍布怨毒的林珊,垂下的手不自主地摸了摸双腿,幽幽道:“你让我没了双腿,我可该怎么报复你?!”
“这样的报复够重了吗?”黎妙戈突然激动起来,大声喊道:“不够,永远不够,你们一家都是欠我的!”
黎妙戈低了头,一点一点将轮椅往某处滑去,喃喃道:“我这一生,幼时被亲生母亲抛弃,少时被亲生父亲利用,父亲的妻子恨我怨我,兄长忽视我看不上我,小妹把我看做另一人……”
他猛然抬起头,脸上已然有了泪水滂沱的双眼,视线环顾四周,将其他四人的情态尽收眼底,他笑了,如同刀尖凝成的一滴血,转瞬即逝,“我大概是一个可悲的傀儡吧,寄人篱下,困在命运的铁笼里,被逼迫着榨干自身,我不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也不知道活着的意义。”
“我好累啊,是时候该结束了,余下的事宜,我也不想再理会了。”
说话间,他已经来到阳台,凭借矮小的栏杆站立起来,此时才注意到,他身着一身艳丽的服装,脸色却被衬得无比惨白,而微风扬起,细碎的阳光在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英雄揽着宝刀碎片,美人拥着自己破碎的心脏,红山茶跌落在雪堆中……玎玲之声不绝于耳,天上清音,萦萦绕梁,人们不自主地停下手中活计,动物仰头而悲鸣,一同朝圣远方。
“黎妙戈——”
***
晨光熹微,窗外丝丝凉风袭进屋内,伴随着细细淡淡的桂花香,一同侵扰了床上的人。
黎妙戈意识慢慢回笼,在床上辗转几个来回,他托着昏沉的脑袋,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便是乌沉沉的天花板,他转头打量着周围,这房间小小的,白腻子脱落了大片。
黎妙戈心头惊疑,这是什么地方?他怎么还没死?
带着疑问,他起床后走到窗边,将未关紧的窗户推开,抬眼看去,此时墨色没那么重了,天空清清淡淡的,半弦月还垂在空中,周围是簇簇薄云团,凉风习习,倒是唤回了他久远的记忆。
——这里是他曾经待过的孤儿院。
黎妙戈心头一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连忙转头,迈向某个地方。
在看见破布堆上的小狸时,他的眼眶突然红了,怔怔地立在那里,回神后,小心翼翼地将小狸抱在怀里,心中酸酸胀胀的,尽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忽然,黎妙戈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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