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汗珠从吴允前额流下,他抬眼望向惠帝身后的一名宫女。
那宫女感应到吴允的视线,面色凝重地朝他微微点头,继而偷偷向后退去,准备跑出宣室殿,给谢瑛通风报信。
董晗眸中精光一闪,无声哂笑,握住惠帝的手,顺势从他手中夺过朱笔,两指夹着向后一掷。
朱笔如箭般射出,瞬间扎穿了那名宫女的心脏。
血溅三尺,染红了她身前的门框。
惠帝回头一看,略有些吃惊,问:“董卿,你为何杀她?”
董含笑道:“她要去通风报信。”
惠帝盯着门框上那一滩血污,道:“别这样,太残忍了。”
董晗用手轻轻地掌着惠帝的头,让他转回来面对吴允等人,温言道:“陛下不要看,免得晚上做恶梦。”
他说罢,行至惠帝身前,用自己把皇帝和吴允隔开,抬手一挥,瞬间色变,怒道:“你们还不将这乱臣贼子拿下,是想放他出去走漏风声不成?禁军何在?进殿拿人!”
只听“哐”地一声,整个宣室殿的门扉全部被阖上,黑压压的禁军冲入大殿,将吴允团团围住。
吴允惊慌失措,挣扎着爬到惠帝面前以头抢地,大喊着:“谢太傅孤公无子,岂有反理?愿陛下审之!审之!”如此磕了不过两三下,他已是满脸鲜血,凄惨得不成人样。
惠帝见状,动了恻隐心,心道,吴允说得不错,外公没有儿子,他造反又有何用?他的额前冒出一层薄汗,却被董晗一只冰凉柔软的手给轻轻抹去了:“陛下,时候到了。”
惠帝闭目蹙眉,想了好一阵,最终点了点头。
禁军见状一拥而上,将吴允五花大绑、嘴里堵满麻绳扔在一旁,显然是早有准备。
先拿人再问罪,吴允彻底明白了。谢瑛自以为春风得意,却在不经意间已落入萧后精心织就的罗网——他让惠帝册立广陵王为太子,是触到了那毒妇的底线啊!
挣扎徒劳,吴允失神地瘫倒在地。
董晗与惠帝相视一眼,得到了皇帝的许可,开始询问李、孟二人:“尔等可知,构陷朝廷重臣乃是欺君大罪?”
李峯脱口而出:“贼子谢瑛在府中豢养私兵,是乃人所共知!今日戌时三刻,他更是派府中的大戟武士兵守住了云龙门,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望陛下圣裁!”
惠帝眼中隐约露出惊恐的神色,董晗见状,伸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两下。惠帝镇定下来,道:“太傅年近六旬,有辅佐两代君王的功绩,难免居功自傲,平日言行或有不妥,这些寡人都知道,但从未想过他会有不臣之心。况且,他家的私兵想来不会太多,仅仅是守着云龙门,或许是家中有财物失窃,正在抓贼?”
诛杀通风报信的反贼太过残忍?谢瑛为了抓贼陈兵云龙门?只怕以惠帝的心思,若非谢瑛带兵打到殿上,他是决计不会察觉什么“不臣之心”的。在旁人看来,这位皇帝实在太过幼稚。
孟殊时未进入殿中时,总觉得关于惠帝的传言,诸如“何不食肉糜”“官私蛤蟆”这类的,俱是十分荒谬。但当他升任殿中中郎,与惠帝接触日多,才发现传言不假。
他不禁要想,先帝明知惠帝羸弱,仍在齐王与梁玮二者中选中了他。宦官董晗是个武林高手,本可离宫逍遥度日,却自年少相遇开始,就守着惠帝寸步不离。这些人难不成都疯了么?
孟殊时看了看门框上宫女的鲜血,想起惠帝说“太残忍了”,不禁动容。先帝也好,董晗也好,他们非但不疯,反而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楚。他们希厌倦了政治中的明争暗斗,望天下能有一位仁慈的君王,带给从腥风血雨中诞生的大周朝一点仁爱和希望——惠帝是个天生的善良人,未知人世险恶,满脑袋天真烂漫的想法,他拥有最纯真的善良与仁慈,即使这种善良在复杂的政治斗争中看起来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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