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时,卧房里的新婚夫妇还未入睡。
洪公子来过了?
嗯,带着娘子一块儿来的,门都没进就走了。
怎不留住他呢?
人家有事要办,我留他作甚。以后还能见着的。
嗯,他平安就好。
你信不信这世上有人是你的灾星,有人是你的福星?
信啊,你不就是我的福星。
滚啦!当初为了救你差点赔上我的命!不过我觉得他真是我的福星,自打他喊我一声苏镖头之后,我慢慢地就没那么倒霉了。你可知当初我替秦老板运送的那批玉石,差点就没了,路太艰险,我们整个马队掉进急流里,保命都来不及,当时我只想着这次彻底完了,东西丢了,镖局翻身无望,不如死了。哪知我们漂出老远挣扎上岸时,那箱玉石居然也跟在我后头被冲上来。这太不可思议了,那么重的箱子怎么能被冲上来呢!
兴许是被什么缠住了?水草什么的。
那么重的箱子怎可能是水草能牵动的。
那也许就是天不亡你了。
也许是我爹在天有灵反正走镖的时日长了,什么怪事都遇到过。
嗯,睡吧,累一天了,以后你多的是时间跟我讲你遇到过的所有怪事,并且不用再担心镖局会不会垮掉,光是我旗下生意就够你忙一辈子了。
我说过要帮你吗?
我又不是不付钱。
三倍!
第二十七章尾
多谢了!空无一人的山坡上,他规规矩矩地跟桃夭磕了一个头,又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布囊递上去,说好的,她一半,你一半。
桃夭笑眯眯地接过来,把布囊在手里掂了掂,啧啧道:好东西啊,绛君活时取其躯,自成盐状,男女吞之可成姻缘,一世不分,至死方休。月老得了你们,简直得了个大便宜,连仙法都不用多加,顶多将你们变个模样,天下男女就跑不出他的手掌心了。老家伙太精了。
我却没有在男女姻缘上发挥过一次作用。他起身,自嘲地笑道,此生唯一一次用自己的身躯做过的事,却是将她跟那箱玉石悄悄地黏在一起。
桃夭看着手里的布囊:还是有点疼吧。
嗯,疼了大半年,好歹是自己的身体,扯断一点都会疼的。他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不知道洪姑姑是怎么忍下来的,她用量那么多,得拿多少日子捱疼。
宁可在人界疼着,也不肯留在天界,也不知是谁该反省。桃夭打了个呵欠,又问,有个问题啊,你们绛君绑住人的姻缘,不到一方身死时是不会分开的,你拿你的身体把苏胜跟那箱石头黏在一起,可那箱石头是要送给别人的,那岂不是无论如何都会回到苏胜身边?
他摇头:不一样的。一对活物吞下去,的确是不死不分开。但一方是活物,一方是死物的话,只要活物那方起了要跟死物分开的心念,我们的黏性就消失了。所以,苏胜欢欢喜喜交出玉石的那刻,我的作用就没有了。他顿了顿,又道,我可以不这么做的,可我就是不想她在那一次出纰漏。我总忘不了她在雨里被人推出来还要装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忘不了她固执地说绝对不跟镖局分开时的眼神。她只是个毫无神通的人类而已,甚至在大多数时间里是孤立无援的,但她还是在拼命。
桃夭撇撇嘴,晃了晃布囊:你给她的贺礼,有教她怎么使用吗?万一哪天她夫君起了二心要离开她,你猜她会不会把你的身子放到水里让他喝下去。
他想了许久,说:我留了使用方法给她,就在匣子里。希望她永远用不上。
桃夭一笑:既如此,你又何必留给她。
不留给她,我这身子眼看着也留不住了,被抓回去不外死得干干净净。再说月色落到他眼里,漫出一丝不想掩饰的落寞,我还是想留下一点曾经来过这世间的痕迹,不然我这一生也太简陋了。他把视线挪到桃夭脸上,指着自己问:你见过无数妖怪,哪个比我更窝囊的,一生连个水花都没有,逃走,躲藏,洪姑姑出事时我帮不了忙,还是只能逃。也不能爱上什么人,不然就跟我与苏胜以及后面两个姑娘那样,略微动了心念,便注定是各种分离。你说哪有这么倒霉的妖怪,能成全别人,换成自己就刚刚相反。
桃夭咂咂嘴,从地上扯起一根枯草:病我能治,但就跟这枯草一样,生来就是春生冬枯,天性就是天性,治不了。所以窝囊倒也说不上她扭头看着山下灯火明灭的杏花谷,毕竟当年落在急流里的不是一箱玉石,是一个跟你差不多倒霉的人改变命运的全部可能。而你替她保住了。你看,急流啊,那么大的动静,你还好意思说一生没水花?
他把她的话来回琢磨了好几遍,笑出来:你跟传说中的样子不太一样啊,明明是很温柔的一个人。
温不温柔得看你给了什么。她一脸坏笑,把布囊小心翼翼收起来,又伸出手去,惯例,我治过的妖怪都得盖个章,承诺随时做我的药。
他伸出手去放到她掌上:可是天明之后,我可能就不在了。
你留给我的残躯也够了。她眼露狡黠,反正我又不用黏谁的姻缘,用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