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窈眼里却直觉得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腾地一下站起来:“你扔掉我先前定做的那一把——我没有立场说,是当时我自己没有拿走。但你明明知道茶壶的图样是我画的,你凭什么仿一把差不多的啊?”
她愈说愈委屈。
直到话最后半句,都捎上了哭腔。
杜窈不知道这股情绪从何而来。
像是好几天积压的情绪终于找到一个突破口,火山喷发似的冲出来。
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正哭得抽噎时,听见程京闻无可奈何的声音:“你在说什么东西?”
他是一点不记得了。
杜窈瘪着嘴,水还在眼里打圈转。深呼吸一下,试图平复情绪。
丢人。
这样看,分明只有自己还在对过去耿耿于怀。一点细微的小事,也能联想到好几年前的种种。
可是,凭什么啊。
明明是她先不要程京闻的,明明是她先抽身的。凭什么到最后还惦念这段感情的,也还是她。
杜窈吸了吸鼻子。
“没什么,你就当我胡说八……”
“没扔。”
杜窈要走的脚步顿住,懵懵地看他。
“哪只眼睛看见我扔了?”程京闻捏了捏眉心,“都在房间里,没兴趣替你收破烂。”
-
杜窈思绪一片空白。
程京闻关上驾驶座的门,食指挂着串车钥匙,转一圈,无机质材料碰撞,发出窸窣的脆响。
五分钟前。
程京闻也这样晃了一下车钥匙,指尖一簇银色的光翻飞。
狭长的眼眯起,开口是不经心的语气。
问她:“要不要去看一眼?”
杜窈便被催眠似的点一下头,鬼使神差地跟他一起上了车。
“怎么这么爱哭?”
他叹了口气。看杜窈茫然地坐在椅子上,以为是哭岔气了,还没缓过来。
从后排拿了一盒抽纸,放到她腿上。
杜窈眼泪早干了。
把抽纸丢到门边的储物格里,扭头,留给他一个闷闷不乐的后脑勺。
-
路程很短,十来分钟抵达。
时至秋中寒露。路旁枫叶霜红,枯叶簌簌地扑在地面。踩上,发出清脆的响。
杜窈关上车门,轻抿起嘴角,站定。
心里乱糟糟像缠上一团毛线,不明白程京闻是什么意思。
几十幢不算太高的单元楼林立,有做旧的红漆瓦顶与铸铁的院子围栏。
再普通不过的小区,可杜窈却一步都不敢往里迈了。
这里明明是……
他们一起生活三年的地方。
“傻站着干什么?”
似乎察觉到杜窈没有跟上来。
程京闻右手抄在兜里,形容散漫,转过身叫她,“跟上。”
杜窈咬了咬下唇,小步跑过去,跟在了程京闻身边。
但几乎不需要他领路。
杜窈置身其中,便能在心里数出四五条路线。往左边走,种的应该还是梧桐树,枝繁叶茂。夏季阴凉但傍晚蚊虫实在太多,没有灯,杜窈每次一个人回来都不走这,但程京闻很喜欢,有几次拿虫子吓她,杜窈气得好几天没跟他说话;右边这条小路再拐一圈,有一架秋千,杜窈总是喜欢揪着程京闻给她推几分钟;往前直走……
杜窈闭一闭眼睛。
思绪回笼,极力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低头,一眼都不再看程京闻。
可即便这样,进电梯,他去按楼层数的按钮,一抬手,便叫杜窈心里准准确确的浮现一个具体的数字。
七楼。
但明明——
明明不可能。
与程京闻分手后房子便退了。
但出国前,杜窈到底心里有些后悔,还特意去问了房东,能不能转租给她一个人。
却被告知已经租给其他人了。
长租,近几年都不会再找新的租客了。
杜窈脑子混混沌沌地走出电梯。
心里一股疑问,“你……”
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用力地抿了抿嘴角,把话收了回去。
门打开。
玄关铺着暖灰色的地毯,门口的衣帽架上挂一件黑色的风衣。
墙上挂的晴天娃娃叮叮当当地响。
程京闻倒是自然地换上拖鞋,往里走。
杜窈却怯了。
一模一样的家具与装饰,甚至门上不小心磕碰过的划痕也没有变过。
这样生活气的场面。
叫她生出一种时空颠倒的错觉。
“在干什么?”
程京闻的声音从屋里慢悠悠地飘出来。
沉冷的嗓音,似乎也被一种称作“家”的氛围软化。
“来了。”
杜窈应一声。
犹豫半晌,竟有一点鼓足勇气的感觉。踏过门槛,也跟着换上了拖鞋,走进客厅。
一霎,呼吸便停住了。
与四年前的布置分毫未变。
沙发上是去电玩城赢来的两只巨大的玉桂狗,靠背上坐了一排从路边、商场的娃娃机里夹来的玩偶。低头,矮桌上还摊着几本少女漫画与时尚杂志,两只按键换成猫爪的游戏手柄,新买的游戏卡散在一边,塑封膜反着光,还未拆封。
假使这样的情节出现在影视剧里,杜窈一定要抓住江柔,两个人坐在荧幕前狠狠评断一番不切实际的言论,又在吃饭的时候羡慕别人的爱情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