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枕头朝他砸过来。
杜窈噘起嘴,“程京闻,你今天真是格外讨人厌。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十四分钟。”他不甚在意。
杜窈躺在床上装聋。
程京闻从善如流地应对,给她数秒,“五十九,五十八……”
她受不了。
被迫爬起来,“师父别念了别念了。”
所有东西一股脑儿塞进箱子里,费劲地拉上拉链,磨磨蹭蹭地跟他一起出了旅馆。
天还是霾雾似的灰。
路上清冷,鸟雀都不见飞来几只。只有寥落的枯瘦树枝,覆了薄薄的早霜。
干冷的空气,叫杜窈清醒了一点。
她去包里拆了一块布朗尼蛋糕,放在嘴里闲闲地嚼,坐在行李箱上等车。
礼貌性问一句,“你要吗?”
“不用。”
意料之中。
杜窈噘了下嘴,长大了真不可爱——明明小时候他很喜欢甜食。
咽下最后一口蛋糕。
黑色的宝马从冷清街道的尽头驶来,灰蓝的城市群间多了一束明黄的灯光。
杜窈上车便睡。
窝在车门边,摇摇晃晃,脑袋时不时磕一下玻璃。挺不舒服。
半梦半醒,一双手揽过她的肩膀。
杜窈迷迷糊糊,“嗯?”
“怪不得这么傻,”头顶浮起一声叹。又去问她:“撞得不疼?”
杜窈哼哼两声。
搭在肩膀的手上移,垫在了她的脸侧。
杜窈头一歪,脸颊便直直贴上了他温热的掌心。薄茧略砺。也并不太舒服,反倒把小姑娘软嫩的脸颊蹭红。
她不高兴地把头别开,歪到另一侧——
还很娇气。
程京闻默然注视片刻,把肩膀递到了她的脑袋边。
于是杜窈便和猫似的顺杆爬。
抱住了他的胳膊,脑袋去蹭颈窝,几乎要钻到他怀里。
程京闻稍愣。
略微疲倦的眉眼也很温和,低头,温凉的薄唇碰了碰她头顶的发。
-
杜窈一路混混沌沌地睡过去。
不大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抵达南城,什么时候回的家。
醒来便已经躺在床上。
浑身绵绵的没有力气,作息颠倒的后遗症。在熟悉柔软的被窝里打了个滚,去摸床头柜的包,打开手机。
屏幕跳出来两封邮件。
复赛组委会的致歉邮件与第二次评分以后的排名。尤其备注,每份打分下面都附添了评委的实名签署。
杜窈觉得有点好笑。
打开附件,原本周绿给她打一分的那一栏,被新一位老前辈重新评了。九点八分。
下拉表格,全场最高分。
不意外。
倒是叫杜窈意外的是另一件事——
姜维分数比她高出零点一,在她头顶,排名第一。
杜窈刚截过图。
还没发,姜维先在微信里给她留过了言,得意洋洋一条柴犬的欠揍表情。
姜维:[图片]
姜维:哎呀
姜维:这个第二名是谁?
杜窈不予跟一个刚成年的小孩子计较。
小窈:不认识。
小窈:听说是被你周绿姐姐穿了小鞋的普通考生而已。
对面立刻处于“一直输入中”的状态。反反复复,闪烁来去。
好半天,才憋出一条消息。
姜维:我替她跟你道歉。
小窈:不用,她是你女儿吗要你来道歉。
对面没有再回复。
直到杜窈把微博刷了一遍,该回复的工作消息和邮件都处理完全。
姜维才发来消息。
姜维:她平时不是这样的。
小窈:谁在乎。
杜窈打个哈欠,把手机扔到一边。
再睡了一趟回笼觉。醒来,已经是傍晚九点,门边钻进来一点辛辣的味道。她猜大概是江柔回家,在煮泡面。
这会儿彻底精神,趿上拖鞋去蹭饭。
一推门,略微愣住。
程京闻挺懒散地坐在沙发上。
昨天的黑衬衫换了一件宽松的黑卫衣,右手的袖子挽起,露一截嶙峋的腕骨。
在和边上的江柔说什么事情。
神色平淡,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策力。居高临下的距离感。
“但是我不想和他……”
“……不行,”他说,“不可能因为你的私人要求更改原本的拍摄计划。”
“你是不是收他钱了?”
江柔很气馁倒在抱枕上。
听见杜窈的开门声,“小窈——你醒啦?”
“嗯,”她眨两下眼,“怎么了这是?”
“没事儿,拍戏场次的问题。”江柔去厨房,“我们吃饭。”
杜窈便不再问。
悄悄地看一眼程京闻,与他目光正碰在半空。
上一刻分明还是寡淡的情绪。
可一望见她,蓝灰色的冰面便倒映上溶溶的月,泛一片清寒的光。
银针坠雪,扬起玉霰细碎。
心跳与时间暂停。
杜窈轻抿住嘴唇,昨天的事顿时影片似的在脑海里倒带。呼啦啦地翻掠。
一切都从给程京闻打的一通电话起失控——
好丢人。
无地自容的情绪后知后觉地上涌。
在他面前哭得稀里哗啦,逃跑得狼狈不堪,甚至耍上一点心机手段要与他共处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