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窈在身前两手拎着包,小羊皮面一搭一搭儿地打着她的膝盖。
“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
程京闻还在思索。
忽地,话一顿,“你手怎么了?”
一低眼,看见她细白的左手腕上隐约一道可怖的深紫淤痕,还肿。
杜窈几乎忘了。
“没什么,”她说,“被孟砚白抓的。”
“没上药?”他眉心蹙起。
“已经不疼了。”
程京闻看她一会。
伸手,不轻不重去捏。才碰上,杜窈便不及防吃痛一下,疼得眼泪差点掉出来。
他轻嗤,“不疼?”
杜窈吸吸鼻子,瞪他,“哪有你这样的。”
“你自己说的。”
“没让你捏。”
“验证一下不行?”
“不行!”
吵吵闹闹地走到一家药店前。
程京闻拎几盒药走出来。
不见人。
再一转头,看见马路对面一炉卖烤白薯的推车。杜窈站在边上,乌亮的眼儿好奇地往炉里看,又被飘出来的白烟呛到,皱起鼻子往后退几步,咳嗽。招来老板一阵笑。走的时候,多送了她一块糖烧饼。
杜窈总是很招喜欢。
叔伯长辈到路边摊贩的老板,更遑论同岁还年轻的男生。
以前偶尔遇见过,她与家里要求相看的对象走在一起的场景。
即便是礼貌客气的笑与动作。
程京闻心里也很不悦——
或者换一个词,嫉妒。他嫉妒得发狂。
因为一个不能选择的出身。
他不能正大光明地和喜欢的姑娘走在街上,甚至要装得比陌生人还生分。
程京闻心里一躁。
不由记起才来咖啡店。
隔一层玻璃,看见杜窈趴在吧台上,朝一位黑框眼镜的男生甜甜地笑。
举止亲昵。
但是他现在依旧没有立场可以管。
他只能等到公主愿意重新地垂青,重新地开始,重新地——捡起他。
占有与被占有的渴望在身体里叫嚣。
既是他的小猫。
也是他的公主。
希望她时时刻刻只待在自己身边,又不敢僭越左右她的想法。
两种相悖的情绪对峙,几乎要把他扯得四分五裂。
“你怎么了?”
软绵绵一声叫他回神。
杜窈挺担忧一张小脸仰起来看他。
细白的手指上挂了两只塑料袋,递了其中一袋到他面前。
“给你。”
里面两只烧饼。
她又补充一句,“咸的。”
程京闻捏了下眉心。
接过,“没事。你住哪?”
“原莺家里。”
他把药递给她,“我送你回去。”
杜窈一愣,“回去?”
“嗯,”他破天荒没捉她语气里很明显的失落来哂两句,“已经很晚了。”
杜窈下意识咬住嘴唇。
“我还……没涂药。”手上的塑料袋勒得指腹发红,她小声,“回去会忘。”
一个拙劣的小谎。
程京闻似乎没听出来,“找家便利店坐下,我等你涂完。”
“好。”杜窈松口气。
午夜的风吹进骨子里的湿冷。
杜窈在路上小口咬完了手里的烤白薯,掌心与胃里都是熨帖的暖。
抬头去看程京闻。
塑料袋一直挂在他的指间,没动。眉眼薄薄一片清寒,似乎情绪不高。
见到她还不高兴吗?
杜窈噘了下嘴。
扯扯他的衣摆,“怎么了?”
“没怎么。”
“嘁,”她说话也不客气了,“你脸都快拉到地上去了。”
程京闻神色稍顿。
捏了下眉心,“没有,太累了。”
“那你休息吧,”这种敷衍的话,杜窈一听就有些来气,“我自己回去。”
“不是还要涂药吗?”
“不用你陪。”
杜窈怄气。
他以前也没这么木头。话都暗示成这样,还是听不懂——
或许他没这么想和她待在一起。
至少不比她想得强烈。
愈想愈发委屈。杜窈一抽鼻尖,“你这么累,还来找我干什么?”
程京闻答不上来。
在商场上让对手心惧的冷静与沉着顷刻全失。看向小姑娘要泛红的眼眶,似乎又回到七八岁的年纪,束手无措。
手臂抬起。
掌心在她的头顶停了一会儿,一叹,不轻不重地落下去。揉了揉。
“没有。”
他不知道在否定什么,又重复一遍,“没有。”
杜窈脑袋一沉。
视野压下去一点,恰好,能对上程京闻温和又无奈的眼神。
倒映天上一轮完满的圆月。
轻而易举地把少女的心事与情愫亮得一干二净,收进眼底。
她脸一烫,急急低下眼。
心里却莫名轻快一些,“快走吧。”
-
便利店的灯荧荧的白。
把手上的伤痕照得更清晰可怖。很深的淤紫,周围泛红,略肿。
程京闻拧起眉,“没找医生看?”
“还好啦,”杜窈说,“看着可怕,其实就是紫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