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为了参悟情道,请她的弟子桑桑帮忙,同她谈天论道,同她煎雪饮茶,一点点剥开冷淡的佛身,重新化为人,体味世间最为玄妙离奇的情。待他悟道终了,脱离凡胎,渡劫飞升,心亦如止水,再也不起任何波澜。
但谁又能横得过她盈盈斜过来的眼波?
如果这次没有下山,没有陪她去金鹭洲,他也许永远体会不到贪、嗔、痴、妒。
那鲜活的面目与声息,让薄淡衰微的影子陡然见了血,像是花枝化了雪,又像是酒割了喉,大醉了他七天七夜。她不再怕他,不再因为自己修为低于他而自卑焦虑,总是小心翼翼斟酌着话语,让相处显得疏离尴尬。
九百年间,为了避免这样的难受,他刻意不去见她。
他知道她一直都很介怀,介怀自己是太上掌门小师妹的身份,长兄一剑惊尘,名扬三十六洲,而她享受着别人羡慕半辈子都羡慕不来的荫庇,千年来却也只是个没出息的小元婴。
他其实想说她已经做得很好,不必理会旁人的怨怼。
但小师妹总认为自己是看不起她。
她处在他遮天蔽日的阴影之下,疏离他,抵触他,甚至……厌恶他。
所以,现在的她很好。
骄纵恣意,率直随性,麻烦也追在她的屁股后头跑。
他注视着她笑,跟小孩们闹,心里也腾地喧闹起来。
再也安静不了。
浅淡的、矜持的、克制的一缕思慕,因为接了天上的一滴水,便开始蛮不讲理,如野草疯长。
“小师妹,别讨厌师哥。”
这心潮剧烈,盛大而潮湿,到最后,诉诸于口的,也仅是一句低低的哀求——
别讨厌我。
小师哥的吻又轻又柔,语气也罕见地温柔。
“小师妹……并不抗拒师哥的,对吗?”
他又道,“廖道友说的没错,若我是真心爱惜你,定能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剑能出鞘,固果然是好事,可若能与你相伴,便是在匣子里一辈子生着锈,不见光,师哥,也是甘之如饴。”
般弱听得都要死在他身上了。
冰凉的掌心捧起她的脸。
般弱终于能睁开了眼,一粒雪落到她的额头。
满巷子飘起了白茫茫的花。
外头的人在嚷,“怎么回事,怎么就下雪了,六月飞霜啊,是不是有什么冤情!”
般弱:“……”
不,也有可能是男主太高兴了,一言不合就制冷,进而影响到整个秘境。
“所以——”
四目相触,他却有点不敢看她。
“我不进去,不破你的法,你,你能同我好么?”
般弱的腿窝险些软了。
他顶着一张仙气飘飘的脸说最下流的话,这谁的腰骨遭得住啊。
般弱都佩服自己没有迷失在当前美色,张嘴唱道,“师哥呀~我同你呀~”是很纯洁的师兄妹关系!
下一刻,她双手再度被擒,压在深灰墙壁上。
等等,你先听我说完!
“咦咦呜呜!”
她手里的墨字发出尖锐的啸声,因为师兄握住了她,还十指交扣。
掌心里的文字被疯狂挤压,溅得般弱袖口全是墨滴。
好几个文字从她的手心里逃出来,飘在空中,组成一排字。
‘禽兽不如。’
‘不如禽兽。’
‘禽不如兽。’
四个字调换顺序,来回辱骂,看得般弱想把它们捏爆。
小师哥就这样“印”了她一炷香。
般弱的胸被压着,感觉特窒息。
后来一看,对方的脖子拧了快一百八十度,她心态突然就平衡了。
解除禁令的那一刻,黑衣道士趁人不备,在她颊边讨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般弱终于可以不用唱那该死的小浪曲儿,咳嗽一下,润了润喉咙,正要开口,被他拉着手,拖进了明亮的灯火中。
街上的行人看不见他们,正在为天降细雪而惊奇不已。
冬女派的师太跟他们在酒旗下撞见,吐露疑惑,“奇了怪了,好端端的,怎么下起雪来了?莫非是新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