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就唤李姑姑来。”
游澜京懒懒地翻了个身子,将头对着床榻里边儿。
“那好,微臣这就给叔父递信,就说慧妃想逃,现在出城去追,还来得及。”
果然,一听这话,玉察的脚步停滞住,气恼地回头看向他。
“上药吧。”他扬起嘴角。
因为心头带了三分怒气,玉察上手便重了些,她用手指捻了药膏。
膏体莹红,里头有星星点点的红色晶体,闻上去酸酸甜甜的,像极了玉察爱吃的山楂晶糕。
少女纤细的指尖上,将这点儿药膏送上游澜京的背,她的指甲是润泽的微粉,泛着水色一样的光。
游澜京的背,好像一片雪地,狰狞的伤痕,反而带了一丝毁灭的美感。
点点梅花,飘落在雪地,少女的手像鸟儿上下翩跹,想起之前在温泉时,他曾捉弄自己,故意看自己吃痛又忍住的模样,于是,玉察的指尖按下去时,稍稍,加了三分力。
“嘶”地一声,微微吸了一口气,游澜京转过身,一双凤眸带了促狭的笑意。
“公主报复心可真重。”
“本宫笨手笨脚的,既然是首辅要求的,自己便受着吧。”
玉察一面说着,一面又故意用力地又按了一下,游澜京的肩颈微微一动,面上仍是镇定自若,静静一笑。
“是了,公主恩赏的疼痛,我受着。”
她手刚落下,又听见一阵吸气,一声闷哼。
“嗯……”
这一声闷哼,却像一点火星子,溅到了堆叠的火药桶上,玉察的手僵住了,面上红透了,耳垂比门外头挂的红珊瑚珠子还鲜艳。
“不许出声。”她忍不住小声恼道。
要让人听见了,还以为在做什么呢。
“德王的训虎鞭,都没能让首辅叫一声,怎么本宫轻轻的一根手指,你就叫得这样厉害。”玉察责怪道。
游澜京睫毛微敛,若有所思地说道:“义父确实打得重极了,我倒宁愿,他把我打死。”
玉察正点涂药膏,冷不丁的,手腕被游澜京握住。
他的一双眼眸,幽邃无比。
“微臣最喜欢疼痛的滋味,因为痛到极致的感觉,跟喜欢公主的感觉一模一样。”
玉察抬起头,发现他眸中有冷艳的火,清冷之下,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痛到极致的感觉……跟喜欢公主的感觉一模一样,他这是说的什么话?
游澜京从一旁的黑袍中,取出一封纸,交到玉察身前。
“这是什么?”
玉察将纸伸展开一看,竟然是一份契约?
“那日,微臣可没有开玩笑,知道公主总是食言,所以,微臣要白纸黑字地写清楚,叫你再也抵赖不得。”
玉察静静地扫着上面的字,居然……还真是外室契约,上边儿写着:从即日起,游澜京便做公主豢养的外室,期限不定,每月给公主上交俸禄,买公主喜爱的吃食衣衫首饰,夜间,在房中为公主不辞辛苦。
公主若有其他要求,有求必应。
她越看,脸色便越黑,胡闹,真是胡闹!她才不答应呢。
玉察将纸扔还给他,像烫了手似的。
他忽然覆身上来,被子滑落,他将少女按在身下,双手撑起,牢牢禁锢。
“公主不签名字,微臣便不放开你。”
玉察气急了,目光正好对上他的脖颈,往下……再往下,玉察忍不住闭上眼睛,紧紧的,一点儿都不敢睁开。
她低声怒道:“游澜京,你这个赔钱货。”
游澜京的嘴角,略微动了弧度。
“好巧啊,公主,你跟义父说的话一模一样,义父也骂我是个赔钱货。”
是啊,哪有人自甘做别人的外室,还上赶着每月倒贴俸禄银钱的?
“倘若以后,你跟李游成亲了,咱们的事被人知晓,微臣一定会被朝中诸臣口诛笔伐,辱骂取笑,堂堂首辅,竟然做公主的外室。”
他的墨发一边儿倾洒,落在了少女的颈窝,滑滑凉凉的,发丝拂过肌肤,带来一阵战栗的酥痒,他越发靠近,越发滚烫。
热得人头昏昏的,呼吸也加快起来,玉察的脖颈下,衣襟微微散开,露出了一截儿瓷白的肌肤,此刻,染了红釉,她的眼神充满了羞郝与愤怒,两只手抬起,遮住了自己的脸。
再也不愿看身前的祸水一眼。
“他们哪里知晓,微臣心甘情愿。”
他的话语落下,唇瓣也随之落下。
玉察的一根手指,别在了他的唇上,少女的眼眸十分冷静:“首辅之前不是说,要克制守礼吗?”
火星子并未褪去,游澜京却缓缓起身,披上了黑袍:“公主说的是。”
玉察松了一口气,又问:“你不是要护送慧娘娘回阴山吗?时候不早了,快去吧,若是叫德王发现,你真要被打死了。”
他起了身,快步走到窗棂旁,不知在看什么,过了一会儿,月色下,游澜京的脸陷入了半边阴影。
一面是君子模样,一面微弯的嘴角,却携了一份邪气。
他拿出一块黑玄武令牌,问道:“公主知道,这是什么?”
玉察疑惑地看着他,他走上前来,身子蹲在榻前,将令牌塞在了玉察手心。
“我偷了义父的令牌,有了这个,我们……便可以光明正大地逃出盛京城了。”
他像个狡猾顽劣的孩童,目带兴奋与得意之色,握住了玉察的手,满心期待地望着少女。
“公主,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吧。”语气,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他对未来十分憧憬,玉察只觉得十分可怕。
这对于玉察来说,完完全全是惊吓,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嘴唇嗫嚅,想问什么,又不敢问,似是不敢置信。
终于,她竭力保持的镇定,在游澜京一步步的逼近中,崩溃得一塌糊涂。
“你……你说什么?”
这声音颤得稀碎,她心底发虚,太清楚这个人并不是想一出是一出,而是深谋远虑,这件事……他一定经过了长久图谋,早早布施在计划之中,那么,自己便很难逃出他的掌心。
游澜京抚着剑柄,眼尾的一丝绯红,既冷清又邪气凛然。
他斩钉截铁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要你,跟我走。”
这不容置疑的语气,是一条冲出湖面的黑鳞巨蟒,带着深渊的绝望,吞天噬月,咬杀星光,不再掩饰的压迫感。
明明在这宫中,她才是公主,为何感到了一股面对高位者时,任人生杀予夺的无力感?
玉察一下子怔在榻上,五雷轰顶,手脚一阵阵发麻,天气暖和,少女的每一根指头,却仿佛冻到失去知觉,不听使唤。
原以为消失的红月之眼,其实一直窥伺在背后,笼罩,一步步将少女拖入暗无天日的密林。
游澜京兴奋到战栗,她恐惧到不能自已,人与人的喜怒哀乐并不共通。
她的眼神不住地逡巡,人呢?人呢!少女心急如焚,如果自己高声呼喊,是否能解决困境,还说是……会激怒这条恶蟒?她究竟该怎么办……
玉察必须拖延时间,在与他的对峙中,找到一丝机会,这里是宫中,只要一喊出声,禁卫军便会赶到,他没办法带走自己,要冷静啊。
可是,她的目光移到游澜京的剑柄,不禁生疑,会不会自己还未喊叫,他便抢先把自己敲晕?
玉察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终于,开口了。
“首辅,我不走。”
如果这句话尚能保持沉静,下一秒,在她看到游澜京嘴角那一丝玩味的笑容时,心底……好像有什么崩塌了,玉察顿时脸色苍白,嘴唇失去最后一丝血色。
他眯起眼,少女看见过这样的目光。
游澜京举起袖中弩,准备射向李游时,就是这样的目光,他是嗜杀的捕猎者,挽弓搭箭,眯着眼,对准射程中心的小活物时,就是这样的目光……
他不会伤害玉察的性命,但他势在必得。
玉察不住地后退,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盈盈欲坠,却强忍着不肯掉下来,直忍到眼底发红,倔强地望着他。
她不能害怕,也不能有丝毫退让。
“实不相瞒,慧妃的马车早就走了,微臣现在还待在盛京,就是为了带走公主。”他往前又走了一步。
“不行,你别过来……”
玉察想说话,脱口的嗓音,因为过度紧张而变形,带着哽咽的意味。
那一刻,神识一片空白,玉察下意识地吐露出了心里话。
“你疯了,我不会跟你走的。”
“嗯?”
一声轻轻的质疑,游澜京的左眉轻慢地挑起,高大的身影,一步步朝这里走过来,他站在榻前,遮住了月光。
微微抬起的下颔,虽然面无表情,眼眸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淡漠极了,充斥了直逼人的盛气凌人,他原形毕露。
再精于掩饰的蟒蛇,游曳草丛间,都会留下痕迹。
这种骄横,这种无意识间流露的冷酷不驯,这才是游澜京的本性!
他微微俯身,探过来一只手,帷帐中,瞬间暗下来。
“玉察,安静。”
第46章.长夜漫漫,无心睡眠险些失守
游澜京伸手,轻轻捏住了她的脸颊,让她安静。
少女粉嫩的脸蛋被捏得嘟起,眼眶中的眼泪,险些被这一晃悠,弄得掉下来。